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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天阴着,狂风肆虐,小雨随风四处乱飞。云很厚,大雨将至。瘦西湖上,波涛汹涌,一女子一身黑衣,身着斗篷,摇曳风中,随着足下起伏不定的小船,像一叶飘零,仔细看,却仿佛发现,只有船在动,而她伫立船头,看似飘摇不定,实则纹丝不动。她很美,在这晦暗的天光下,如水墨卷轴般的黑云压在雨中的湖上,她仿佛是上古名画中的仙子,仿佛是诗经中简简单单的一笔灵魂。龙将立于桥头,一身漠北的粗布服饰,随着狂风四处挥洒,他面色坚毅,闭着眼睛,似乎在等。

龙邕、龙业和吴晴三人坐在岸边那艘华丽的船舱中,无心饮酒,全神贯注地望着不远处顷刻间便将展开的一场旷世罕见的决战。龙唐和黄琴轻轻的拥着,躲在桥头的石亭中避雨,亦是皱着眉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唐蓦秋,唐蓦秋仍旧静静伫立着,在某些时刻,那一叶扁舟仿佛是达摩渡江时足下的那一根芦苇。

忽而骤风过湖,一浪滔天。小舟一挺,唐蓦秋御风而起,直上十余丈,手捏着剑诀,霎时间,细雨成冰,寒冰成剑,数百道剑光如天女散花,倾泻而下,笼罩住整个廿桥,狂风不止,寒意骤生。龙将逆风行刀,阔步而起,顷刻间刀剑相交,天空霎时间数道闪电掠下,那一道如日出日落,月生月灭的光,电光火石,稍纵即逝。再看时,唐蓦秋背对着龙将,立足于廿桥之上,浑身毫发无伤,龙将立于小船之上,直面着廿桥,步履蹒跚,全身破破烂烂,鲜血淋漓。不得不以刀撑船头,不住的喘息,几乎就要瘫坐下。

唐蓦秋摘下斗篷,迎着风雨,款步而去。她,走着,走着,雨就下大了,大雨,黑云卷墨,白雨跳珠,倾盆。她一路彳亍,一路步履均匀,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见得她渐渐消失在了大雨下的杨柳岸上。龙唐匆忙乘着伞,牵着黄琴逆风快步追了上去,行五十余丈,只见唐蓦秋靠在一棵古老而沧桑的柳树下,面色苍白,大雨顺着她如玉般纯净的手指滑落在地,与满地的涟漪交错混杂在一起。龙唐将伞递给黄琴,快步上前,扶着唐蓦秋瘦削而精致的肩膀,大雨之后,她的身姿更加玲珑,更加风韵,只见她轻轻转过头,一脸困倦地望着龙唐,柔弱地说道:“你看清了吗?”语未尽,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如风灭残烛,如病木入冬,猛然便倒在了龙唐的怀中。嘴角鲜红的血液顺着她黑色的衣领往下,随雨水而去,顷刻间,又现出了那如千年玄冰般洁白无瑕晶莹透明的肌肤,龙唐皱着眉头,看着昏死的唐蓦秋,情知此伤及肺腑,必然导致体内脉息受损,纵使痊愈,也有后遗症。

自伤后,唐蓦秋没有再去龙邕府,她赶走了黄琴和龙唐,独自一人终日躲在客栈的阴暗处养伤。晨,湖光清丽,四面祥和,唐蓦秋一脸沧桑,独自莫凭栏,望山河如故,那日黄昏的情形如今仍历历在目,若不是借骤风而起,那雷霆万钧的一刀,足以将自己的肺腑震碎,时隔数日,唐蓦秋依旧心有余悸,尽管她的剑气亦重创了龙将,但料想,自己伤得似乎更重些。

寂寞无助时,唐蓦秋才会想起家人,她开始想念兄长伴在身边时的景象,不由得悲从中来,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关于对龙唐的好感,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天底下那么多俊朗优秀的男人,那么多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她为何偏偏会对龙唐这样的一个人有些好感,而且,骄傲如她,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败在了一个莽撞的丫头黄琴的手下,她不自觉的开始冷笑起来。

早餐用罢,茶凉了,点心太干,唐蓦秋无心这些俗事,自出道以来,虽然经历过千难万险,数次险象环生历经生死,但是,她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她第一次为她的骄傲付出了代价。自邺城一别一月有余,水姑姑身去何处,犹未可知。只听得江湖传言,川西眉州唐炎作乱,挑下益州唐家总舵,后被唐水水赶回蜀中击败,囚于康边高山草场为唐家养马。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关于水姑姑唯一的消息,其实幼年的经历,让唐蓦秋对于唐家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她更看重的是自己,还有就是兄长的川东,虽然在川东平都不过住了寥寥数日,却让她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和认同感。自出川寻兄,连月来,杳无音信,本欲一路向南,奈何多生变故,至如今伤重卧病扬州,内心愤慨不已。

自唐蓦秋养伤不愿见旁人后,龙唐和黄琴倒是在此些时日你侬我侬,彼此间好感激增,颇有些出入成双,形影不离的情境。这日清晨,龙唐凌晨时方至廿桥上,迎着微微的晨风,闭上眼睛,参详龙将那逆着狂风将唐蓦秋震成重伤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刀。黄琴就在不远处的杨柳岸上,练习着唐蓦秋所教的剑式,数日来的精研,二十余招剑式已经融会贯通,黄琴本欲再去寻唐蓦秋教些新的剑式,但高傲的唐蓦秋伤重后不愿见人,于是只好自顾自的继续练习,一套流畅的剑法下来,额头轻轻沁出汗珠,像极了柳叶尖上的露水。因为无人喂招,她也不知道这套剑式的威力,只是龙唐评价说,只要不遇江湖二流及以上高手,这套剑法足以防身,即使是二流好手,也能稍微周旋一些时间,对于一个初学武艺的人,这已经很不错了。

一套剑式练完,黄琴便独坐于庭中石凳上,肘枕石桌,双手托腮,静静地端视着龙唐,似乎在看那格物致知的圣人。一连多日,龙唐每日清晨都要至此静默一个时辰,直到日上枝头,才怅然若失地归去,黄琴对于龙唐的心事,亦是有些着急,但是毫无修为的她,不知道如何能解去他的忧愁,所以只好默默地陪伴着他,尽可能的让他轻松下来。临到末了,只见龙唐轻轻地抽刀,沉吟半响,挥出那轻描淡写的一刀,睁开眼时,只见得风轻叶浓,湖面微微褶皱,满湖波光,却不干卿何事,不由得骤起眉头,以前练刀,只为快,准,狠。如今练这一刀,重意不重形,虽两次近距离观摩那一刀,但是要想领悟其真谛,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龙唐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在门外徘徊,在巷中踯躅,只是不断地用头敲着厚厚的墙。

渐渐的,日影婆娑,龙唐长叹了口气,失落地收刀走了下来,黄琴凝视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心力交瘁,泪眼汪汪的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向他瘦削的面庞。龙唐若有若无地瞥了瞥黄琴的模样,而后轻轻地笑了下,也没有停下,只是踱步往回走,黄琴猛然见龙唐冲自己笑了下,亦是顷刻间心花怒放,匆忙抱着剑,跟了上去,他们缓缓地走着,风抚摸着浓浓的柳叶,柳叶抚摸着隐隐的晨光,晨光映着朦胧的两个身影,身影摇曳不定,时远时近,时而再重叠,这一切,都像是爱情。

很远处的阁楼上,一人枯坐,用晶莹剔透的手指拨弄着晨光,手指渐渐温暖了起来。静谧的世界只剩下鸟声和风,她仿佛在等待,仿佛是那份期冀过多年的美好归来了,原来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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