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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楚拉扶着额头,回忆起来被辽阔草原支配的恐惧。

刚那本地学词典怎么说的来着?

从东到西,两千四百多公里,从南到北,一千七百多公里。太阳从东边的□□升起,两个小时后才能照到西边的额济纳旗。

百般聊赖,萨楚拉重新拿起了地质局给她发的学习手册,仔细研读了起来。

在就业办领了条子去地质局报道的时候,萨楚拉还担心地质局会不要她,嫌专业不对口。

结果管接收的大爷看到大学生三个字立刻就盖了章,主动申请去呼盟那种偏远地方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管你对不对口。

给她发了几本书和工作证,大爷连夜去火车站排队买了票,生怕萨楚拉后悔。

直到看着萨楚拉上了火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单位给呼盟那边打了个电话,让116地质队的人别忘了接人。

那小姑娘长得多好看啊,虽说是个蒙古族,但一张嘴呼盟人就能听出来的外地人,遇上心眼坏的拐到林子里找也找不到。

呼盟这边的116地质队本来就没几个人,还都像撒鹰一样放了出去。找矿嘛,不管是物理找矿还是化学找矿,你都得去找。

咱们的矿产资源虽然不少,但大部分集中在边疆地区,以后都是偏远不包邮,现在八十年代更别提了,把人撒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就联系不上,谁知道在哪个沟里勘探呢。

116的队长姓刘,推了推自己已经快要褪色的金丝镜框,视线落在了队里除他之外唯一一个还没撒出去的人身上。

小伙子吃苦耐劳,模样也好,专业知识过硬,找到矿是迟早的事情。

刘队长挂了电话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靳阳身后。

“小靳啊……”

靳阳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猛的回头看到一张刘队长放大的沟壑纵横的脸,差点坐到地上。

“队长,你干啥啊!”

刘队长搓搓手,说:“局里又派了个人来,你去野外之前,先到车站把人接上,带他到草原上熟悉熟悉。”

靳阳知道就没好事,不情愿的点点头,收拾好工具往外头的车上放,越过刘队长的时候小声抱怨到:“我自己还出师呢,倒给我找上小徒弟了。”

刘队长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他可不想带学生。

靳阳上了车,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冲着屋里的刘队长大声问道:“队长,几点啊?”

队长想了想,回道:“下午三四点吧,你早点去,陪着在市里买点东西。进了草原就连个鬼都见不着了。”

比了个手势,靳阳把脑袋缩了回去,叽叽咕咕的自言自语:“当师父就算了,还得当老妈子。”

这位新同志最好爱干净,和老刘住了好几天,靳阳都没见过他洗衣服。

算什么知识分子,有时间写酸诗,站在晨光里歌颂朝阳,雨和风,没时间洗袜子。

哼。

仿佛听到了靳阳的抱怨,刘队长从里头跑出来,望着扬长而去的车,挥着手嘱托:“别和新同志闹别扭,别摆架子,好好教,不要看不起人家的学历!”

嘱托声消散在了草原的风里,靳阳一个字都没听见。

听见也没用,靳阳现在也是撒出去的鹰了。将在外还军命有所不受呢,靳阳才不会听他的。

116地质队离市区很远,等靳阳开车过去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随便找了根笔,在硬纸板上写了个116勘探队,把牌子往车站门口一立,自己蹲在了旁边。

信纸铺在膝盖上,拿出胸前口袋里已经掉漆的钢笔,开始给萨楚拉写信。

倒不是他没出息,一刻也离不开对象,只是等这次进了草原,别说邮差了,他去的地方连牧民游牧都不去。

再想寄封信就难了。

那天见面还没说几句就被刘队长拽上了火车,靳言好几天都不乐意跟他交流。

蹲了半天,靳阳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有人挡住了落在他纸上的阳光,面前的人穿着一双布鞋。

皱起眉头,肯定是局里那位新来的,真没眼力见儿。好在鞋挺干净的,裤子也挺立整。

等等,脚咋这么小?

靳阳有些纳闷,抬头一看愣在了那里。

这可不仅仅是脚小的问题了,两根麻花辫子垂在肩上,毛乎乎的眼睛,红丹丹的嘴唇,这是个姑娘啊!

地质队八百年都不见一个姑娘,野外更不要说了,男人都吃不了的苦,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疯了。

“116地质队,萨楚拉前来报道·。”

靳阳扔了信纸猛的站起,脚因为久蹲有些发麻,这一下起的太急差点没站稳,摔了一个踉跄,被萨楚拉稳稳的扶住。

“我又不是夜叉,你怕什么?”

“你怎么到这来了!”

靳阳本该惊喜,可实在是喜不出来,倒是非常吃惊。

“这哪是你们来的地方啊,快回去快回去!”

说着就要往车站里面推萨楚拉,萨楚拉从包里拿出了工作证,往靳阳眼前晃了晃。

“去哪里?我档案都分过来了。”

地质工作多苦啊,明明可以选一个清闲的工作,跑这么远来陪他吃苦真的不值得。

可现在说啥都晚了。

靳阳接过她的工作证瞧了又瞧,116地质队几个字从未这么刺眼,认命一般的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多买几件厚皮袄,呼盟可是十月就飘雪的地方,等下了雪,最低温低过零下四十度,多少扛不住的人都能冻掉脚趾头。

对,还得买茄子秧苗,偏方里说即使冻了脚,是那个泡也能好。

“走吧,小徒弟,咱们得买好多东西。”

萨楚拉嘿嘿一笑,把行李往靳阳手里一塞,朝着大轱辘的小汽车脚步轻快的走去。

靳阳慢悠悠的走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如雷鼓。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刷的一下红了脸。

这可咋办呀,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

队里可就只给我派了一个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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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刘队长,去接了嘛?”

刘队长接起电话,说:“放心吧,我们队的小靳去了,孩子可细心啦。”

“哦,那就好,派了几个帐子啊?”

刘队长皱眉,这局里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派几顶帐子?

能派几顶?一顶啊!

大男人还娇气的给他俩一人一个单间?来外头勘探怕吃苦?

干脆回家去睡热炕头。

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一顶。”

对面大力一拍桌子,刘队长把话筒远离了耳朵。

“坏了!刘队,这萨楚拉是个姑娘啊,你咋就派一顶???”

刘队面色一滞,多少年了,他还是无法从名字分辨蒙古族的性别。

白音听着蛮可爱吧?

蒙古壮汉。

萨楚拉听着蛮阳刚吧?

嘿,姑娘。

第10章

萨楚拉不知道靳阳在脸红什么,这一路上只要自己往过一瞧,就能看到靳阳躲闪的眼神。

瞧着他充血发红的耳垂,没来由的想要发笑。

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啊,真是天真的可怕。

虽然事实可能不尽如此,靳阳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看透,谁才是天真更是无从知晓了。

靳阳红着脸从供销社出来,买了两个底上印着牡丹花的铁制脸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车上也是带了些物资,两个人却是肯定不够。

又怕晚上萨楚拉着凉,靳阳还想着路上有能碰见牧民,换点羊毛皮袄。要有黑市就更好了,反正他兜里有钱。

自打穿越以来,萨楚拉还没做过汽车,出门不是两条腿,就是自行车。

这突然坐到了汽车的副驾驶上,还觉得挺惬意,摇下窗户和靳阳一起朝着原野深处驰骋。

带着青草香气的风顺着洞开的窗户横冲直装的闯进了车厢,把靳阳不算长的头吹成了乱糟糟的模样。

“咱们这里找矿还不算苦,草原平坦大部分都可以开车去。要是换了浙江的地质队,那可就完了。”

瞧着萨楚拉高兴,靳阳给她介绍起了地质队的情况。

其实哪有不苦的,草原车到不了的地方多了,但他现在吓唬她也没用,还不如灌点迷魂汤,试图在精神上说服萨楚拉。

万一过几天吃苦头也别难过,比咱们苦的人多了,对比就不气了嘛。

“浙江的地质队,山路崎岖,碎石遍地,灌木丛生,别说车了,那山连人都不好上去的。”

萨楚拉想象一下这幅画面,南方夏天虫子又多又毒,肯定不是好过的光景。

“那他们吃什么?”

萨楚拉问道。

“上山带馒头,下山带石头,他们能吃啥?

哪像咱们这儿,等过些日子初雪下了,我和老乡们买头羊,就放在后座上。反正上冻了也坏不了,想吃肉了咱就割点架个火来烤,家里的日子也不如这儿。”

萨楚拉一想也是,呼盟的羊白水煮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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