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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刘文兵神态尴尬地走出余记包子店, 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回到家, 王美琴正在等他, 虎视眈眈的, 像盯着猎物的鬣狗。

本不该这么形容的, 可随着时间过去, 刘文兵的这种心态逐渐严重, 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当年清纯可人的王美琴,在经过岁月这把杀猪刀, 竟然变成了这样。

可他无力反抗,他试过,却只能让自己的日子变得更糟。最后只能这么忍耐下来, 除了一声叹息, 再不能多其他。

“怎么说?”

刘文兵将余建国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美琴嘴里嘀咕着好像是很久没看见余纨纨和杜甄了, 却又满脸不信。

“难道真不是?”

“如果真是, 老余一把岁数了, 还用去开早餐店。”

确实是这个理, 自打余家开了早餐店, 王美琴也偷偷观察过,羡慕生意好赚钱的同时, 也没忽略这是个累人的活儿。

如果林芬的女婿真是个富豪,以林芬的性格, 早就宣扬的人尽皆知, 至于这么安分。

这么想着,王美琴倒也不想这事了,就是有点遗憾。

至于在遗憾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行了,我回去了,路上顺便买点菜,你下午去接乐乐和豆豆下幼儿园,到时候直接去那边吃饭。”

至于刘佑承和陈娟,两人都忙,平时都是自己解决,也不需要老两口管。

本来王美琴一直住在刘安慧那边的,这不最近一直闹动迁,这可是她的心头大事,所以她每隔两三天都会回来一趟,也不再闹着让刘文兵去那边住了,留他在家里听风声。

现在动迁已经进行了一半,好说话的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好说话的钉子户,这部分人占了极大多数。

他们每隔几天都要开一次会,抱团和动迁组谈条件,和那边斗智斗勇的同时,内部也没少斗,都怕有人从中拿了动迁组的好处,暗中搞鬼挑拨离间。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每次都被这群人火眼金睛剔出去了。而火眼金睛的基础,就是这些退休了没事干的老头老太,每天都在各处打听消息。

王美琴提了菜兜打算出门,被刘文兵叫住。

“给我点钱。”

“你要钱干什么,不是才给了你一百。”

“那都几天了。”刘文兵嘟囔。

王美琴虽满脸不愿,但还是从兜里掏出一百块,没好气的塞给他。刘文兵看着手里的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就变成了隐忍。

家里就剩了他一个人,他去了卫生间,拿起梳子把头发梳了梳。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开始白头发了,不过他人瘦,显得干练,每隔三个月染一次发,还年轻得像四十多岁。

刘文兵拿着一个保温杯,出了门。

一路没有停留,往附近的一个公园走。那里每天早上都会聚集着很多老头老太,耍剑的,跳广场舞的,练太极拳的,还有跳拉丁舞的。

刘文兵年轻的时候就会跳拉丁舞,在厂里有名的,只是后来王美琴管得严,就不再跳了。也就是近两三年多,才重拾起来。

“刘老师,你来了。”

刘文兵刚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就对他招呼着。

这女人长得也就普通,不过挺白净的,上面穿着枚红色速干短袖t恤,下面穿了条枣红色荷叶边的裙子。

用年轻的人眼光去看,她穿得很奇形怪状,也很老土。但在一群老头老太中,也算是一朵花了。

这女人叫宋琴,差两岁五十。据她自己说,她来海市是给女儿带孩子的,平时闲来无事就来这座公园玩,久而久之和这里的人都熟了。

尤其和刘文兵熟。这公园里以前有个老头开了个拉丁舞班,每天自带音响,教人跳舞,费用也不贵,反正交两百块每天来学就行了。

那阵子王美琴搬到刘安慧那儿去,每天和蔡悦吵得不可开交,刘文兵厌烦了,就搬了回来。

王美琴不在,也没人管他,他闲来无事每天都会来这里遛弯。看那老头水平那么差,还开班收钱教人跳舞,就不免私下和人说道两句。

后来宋琴给那老头交钱了,也不去学了,就跟刘文兵学。还帮着刘文兵买音响,帮他从老头那儿拉人,最后把那老头挤兑得吹胡子瞪眼睛气走了。

刘文兵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收人钱,反正他每天都会来,有人问就教两下子,时间久了,每天都有人来这里集合,而宋琴是必然要来的,因为她是刘文兵的舞搭子。

“看你迟到了,我就猜你家那位肯定回来了。”宋琴调侃。

刘文兵露出一个无奈又尴尬的表情。

“快来吧,咱们先来一段,热热身。”

宋琴去开了音响,主动拉着刘文兵,开始跳了起来。

也似模似样的,引起不少老头老太的围观。

宋琴话挺多,但刘文兵喜欢跟她说话。他平时话少,见到女人话更少,难得有个说得来的,不免也打开了话匣子。

“不是我说,我听人家说了,现在动迁都是政府出的政策,你们这么耗着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夫妻两人长久分居,怎么能行,时间久了,你就不怕她外面有人?”

“她能有什么人,每天就跟亲家母干仗。”

宋琴哈哈笑了一声:“只要你不担心就行,不过话说回来,她就不担心你外面有人?”

有人?能有谁?

刘文兵不禁想到之前找王美琴要钱的事,王美琴一辈子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他连退休金的卡都在她那儿,能去上哪儿搞外遇。

别看刘文兵现在岁数大了,也知道现在女人都看钱的,他又穷又酸,哪个女人能看中他。也就宋琴……

鬼斧神差,他看了宋琴一眼。

正好宋琴也在看他,两人对了个眼神,又快速分开。

“咳,别说我了,怎么没从看见你老公,也没听你提起他。”

“我啊?哈哈,我早就离婚了,不然能这么自由。就生了这一个姑娘,嫁到海市,我舍不得我姑娘,刚好她又刚添小孩,就过来帮帮忙。”

“那你倒轻松自在了。”

宋琴又是哈哈一笑:“还行吧,一个人过,怎么自在怎么来。”

*

另一边,王美琴买了菜回去,刚好十点钟。

一个人吃饭,她也懒得做,就把菜放进厨房,来到客厅打开电视看。

蔡悦的房门是关着的。

自打刘安慧和杜凯也搬过来,这套老破旧的两居室就不够住了。蔡悦和王美琴谁都不让谁,又不准杜凯和刘安慧搬走。最后没办法,就把一间卧室从中间加了层三合板的墙。

幸亏老房子没公摊面积,房间也大,再加上这间卧室外面就是阳台,把阳台封起来,倒也够分两间房。

不过当初两人为了谁住里间,谁住外间,又撕了一场。都不想住外间,因为有人进进出出没隐私,还吵。

最后还是蔡悦赢了,因为蔡悦有精神衰弱的毛病,杜凯专门出面说话了,王美琴也只能让一让。

不过住外面有住外面的不好,但住里面也有住里面的不好,例如冬冷夏热,毕竟封起来的阳台没有实体墙保温隔热。

这几天热,虽然昨天下了场雨,但今天太阳出来了,就开始升温了。

蔡悦昨晚被雨吵得一夜没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热醒。她房间里有空调,但这种时候哪是吹空调的天,就下了床,推门来到客厅。

她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王美琴撩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两人难得的和平。

其实像这种和平,过去的三年多也不是没有过,毕竟谁也不是斗鸡,每天就跟人叨叨叨。只是蔡悦是个傲气的,王美琴又是个嘴不值钱的,两人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

一吵起来,就会新仇旧怨加一起,再看对方就是各种不顺眼想挑刺,反正就是这么周而复始着,都挺累的,都在坚持。

蔡悦坚持,是她知道自己除了这里,没有地方可去。王美琴是觉得杜家太坑爹,她得把房子给女儿占住。

尤其杜伟亮再娶的事,更让她危机感浓重,自然也不会走了。

刚好电视里放着女主妈老公搞外遇,找了个小情人,王美琴就想起来说了一句:“你没再去找杜伟亮?当初那套新房子可说的是新房,现在新房住不到,就窝在这旧房里。不是我说,杜伟亮可是找了小老婆,小心他被小老婆迷得五迷三道,把房子给人家了。”

一提这茬,蔡悦就想跳。

她也明白王美琴说的道理,在知道杜伟亮再婚后,她就彻底死了还想挽回的心。她也就算了,但杜凯是她儿子,扯上二婚必然会有很多隐患。例如只要杜伟亮不再婚,他的财产以后就一定是杜凯的,现在可不敢说,尤其最近听说那女人怀孕了。

蔡悦是听学校里同事说的,这事她一直没当别人说,就怕被王美琴笑话。这两天心里火烧火燎的,一夜一夜睡不着。

她心里也急,可要房子争财产这事,还真不是她能说的,她也说不出口。她倒是跟杜凯说了,可杜凯一直很敷衍。

“关你什么事,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不是我说你,为了跟我争,你就天天杵在这儿陪我,不怕你家刘文兵在外面搞小情人?”

“他搞小情人?”王美琴像听了什么笑话,哈哈一笑:“你以为他是杜伟亮啊,他可没什么女学生!”

所以说两人注定是针尖对麦芒,永远谈不到一处去。

蔡悦气得又回房间了,王美琴心里也十分不舒坦,在外面摔摔打打半天。

晚上等杜凯下班后,蔡悦就把他叫房里去了,耳提面命半天,就是让他去找杜伟亮。

杜凯当着她面应下,回房间里却满脸厌烦。

他不是不想去,问题是他和他爸为了离婚再婚的事,吵过好几场。父子俩很久不见一次面,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现在让他管他爸要房子?

这几年来,杜凯也算经历了一番成长,因为和杜伟亮怄气,也开不了口找他要钱。他有老婆有女儿,乐乐还小,花钱的地方多。现在不管在工作上受了什么气,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辞职了。

现在他每个月赚的钱,也就刚刚够养家糊口。不过刘安慧也在上班,所以每个月扣除各种花销,两人还能攒点钱下来。

就是很少,随便买两件衣服,给乐乐交次幼儿园学费,就没有了。

刘安慧也下班了,累了一天,什么都不想干,所以明明看见杜凯情绪不对,也懒得问他。

不过杜凯自己纠结了会儿,倒主动跟她说了。

两个人打从开始认识,就是一场错误。这个错误他们用了很多争吵、矛盾来验证,可吵着闹着,几年也过下来了,甚至并没有离婚的打算。

“妈说得对,你就该去。你傻啊还是蠢,能捞一点先捞一点在手里,等人家肚子里那个出来了,你凭空就少一半。现在捞在手里,那就只是你的,至于以后的,以后再分。再说了,你看你妈跟我妈天天这么吵,你就不觉得烦,真把房子要到手,我们搬家,或者把她们分开,怎么着都行。”

所以说还是刘安慧会对症下药,杜凯有时候宁愿待在公司都懒得回家,就是因为王美琴和蔡悦爱吵架。

帮谁不帮谁都是错了,帮了自己妈,扭头刘安慧肯定跟他吵。帮了丈母娘,他妈就闹不能活了。

这话平时刘安慧也没少跟他说,他总是很不耐烦,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向他爸低头,明明是对方的错,现在却因为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彻底改变了想法。

“明天周末,那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带着乐乐一起。”

这四年多的时间足够杜凯改变许多,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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