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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危趴在昏暗的床底下,听着外边的轻.喘,他的双眼瞪得通红,死死盯着眼前不断辗转的两双脚,一双黑色长靴,另一双是红色小巧的金镂鞋,白皙纤弱的脚踝上还挂着一串金铃铛,叮叮作响。

痛苦、压抑、仇恨充斥着他的脑海,伴随着衣物剥落的嘻索声,他的利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眼角有泪水滑落,衬得那猩红的凤眼阴鸷而可怜。

终于,在一阵呜呜声后,一双莹白皙良的脚踩到了地面上,她轻声唤道:“危儿,出来。”

声音淡漠,带有一丝喜悦。

闵危从床底爬出,看到刚才进门的矮胖男子已经死在了床上,他的身上没有衣服,袒露着肥胖的身体在红床之上,眼珠几乎要爆出,张大着嘴,嘴角还有鲜血流出。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死之景,但仍然愣在原地。

冰肌玉肤的貌美女子毫不在乎地捡起地上的纱裙,当着闵危的面穿起来,等穿戴好,她才道:“我们该走了。”

“是,娘。”他闷声应话。

不过逃离半个时辰,死在床上的男人被发现了。

夜晚,树林深处,滢月高挂。

“娘,怎么办?”闵危依偎在女子的怀里,尽管她的身上有令他作呕的脂粉香气,他也不想松开。

女子显然也有些惊惶,远处火光微闪,野狗的吠声越来越近。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瘸了的右脚,掐着闵危手臂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她突地轻笑一声,把闵危从怀里推出去。

闵危猝不及防地摔倒在草地上,后背被荆棘刺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无骨的手掐住下巴,接着什么东西往他的嘴里钻,是活物。他的双手紧紧扒着掐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嘴里的活物很快顺着喉管爬了进去。

那只手转而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儿声音。

“嘘,不要出声。”

女子低头附耳,颤声道:“我已经把三生蛊喂给你。你马上离开这里,记住娘说的话,去梁京找你的爹,一定要找到他。”

她的玲珑眼划过一抹狠厉:“找到你爹,杀了他。”

隐隐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

女子松开手,坐在草地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个不停。

“娘,我们一起走。”闵危小声急道,去拽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不,你赶紧离开这里,我的脚已经走不了路了。”

她苦笑一声,要从腰间拿了匕首。

“娘,你做什么!”

闵危忙要去抢匕首,却来不及了,他的手被女子的手紧紧握住,连同匕首,一起贯穿了白皙的胸口,红色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

他完全呆住。滚烫的血从他干净的脸上流淌下,鼻息间是浓烈的血腥气味。

他猛地将手抽离。

“好疼。”女子背靠着树干,轻轻抽噎起来,细眉紧皱,汗水混着血掉落在她一袭红纱裙上,隐没了踪迹。

“帮帮娘。”

她抖着手去握他的手,喘着微弱的气,道:“杀了我。”

匕首没有完全贯穿心脏,还有几分,但她已经手抖到下不了手,疼痛蔓延全身,一阵接着一阵。

“不,娘,你和我一起走。”

闵危要去扶她起来,却被她强撑着一口气打了一耳光。

“不孝子,你是要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吗!”

他的脸歪去一边,又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对上一双灿灿的玲珑眼,她温柔道:“危儿,杀了娘,然后快逃离这里。”

人狗交织的声音愈来愈近,终于,他的手握住匕首,流着泪,咬牙狠心,一个用力,将锋利的刀刃又送进了几分。

“记住,娘说的话,一定要杀了你爹那个,负心汉。”

断断续续的话一说完,女子瞬时如断线的风筝,没了生气。

闵危擦了一把不断流出的泪水,伸手将女子的眼睛阖上,跌跌撞撞地朝密林深处而去。

***

三年来,闵危从金州一路询问他人梁京怎么走,仇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埋没住。

他是想死的,可又不能死。

很多时候他在荒郊野外或是大街角落,裹着一身破烂单衣,不敢深睡,只能浅眠,唯恐会出现什么危险。

身上没有银钱,他曾经去过一家应聘仆人的家宅,得到录用后,只想赚了些银子,能用更快的脚程到梁京。却原来是那家的少爷见他生的好,起了邪心,招他入府。

一日,那少爷喝醉了酒,红着脸撞破门,拉着他的手,欲行不.轨之事。

闵危怒火中烧,拿了茶壶砸向少爷的头,碎了一地的青瓷片。

不幸地是,他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发现绑住,关到了柴房中。

等那少爷醒过来,是狠狠地用荆条抽他,鲜血淋漓,伤痕累累。旧伤还没有好,就又添了新伤。

那时,他每天都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昏过去。

“少爷,我愿意服侍你。”他艰难地开口,用一双虚弱而朦胧的泪眼,婉转地看他。

“好,哈哈,你是个识相的,爷就不计较你的过错了,好好把伤养好。”

之后的一个月,闵危用着上好的药,又有婢女伺候,竟不像是个下人。

伤好的差不得那个夜晚,那少爷来看他。

他先是牵着少爷的手坐到床边,又到桌边倒了事先准备的酒,端着杯子走过去,秀丽的脸畔晕着抹淡红,用柔嫩的少年音轻声道:“少爷,奴给你倒了酒,你先喝了罢。”

“小美人,你该不会在这酒里下了毒吧?”少爷开玩笑道。

“奴怎么敢,少爷若不信,奴便喝给少爷看。”他嗔怪,莹润的唇微张,正要抬手将酒喝下。

少爷揽过他的腰身,好笑道:“我信你。”

他接过酒杯,微仰头正饮酒,突地喉间剧痛,酒杯摔在身上,刚进喉的酒水和着血喷洒成花。

闵危从容地从他身上下来,手中握着当初弑.母的匕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断喉而亡的少爷,眼尾的猩红加深,嘴角扬起一抹令人寒凉的弧度。

他将尸.体端端正正摆放到床上,又将少爷的脸划烂,血肉模糊,只有两只黑眼珠子还保留。

最后,闵危轻笑着将床尾的鸳鸯被子铺开,盖住他整个人,指间灵活地转动匕首,转身离去。

***

他不远千里,徒步来到大雍都城,这繁荣梁京,一路上的遭遇,更是痛恨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他会亲手杀了他。

半躺在床榻上的闵危将手贴在胸口,那里有一块硬质的东西,是那人留给娘的物件。

他的父亲是梁京人氏,玉佩是唯一的证物。

原本他还为怎么进入管理甚严的梁京而担忧,没想到小姐救了他,直接带着他通过了城门。更没想到小姐是威远将军府的独女。

小姐?

闵危的眼眸微垂,原还有些因恨意而兴奋的眼睛暗淡了些。

他坐起身,伸手将窗边的铜镜拿过,借着薄光细看自己的面容。

金州南下便是南疆,他的娘亲本是南疆人,因一副绝艳容貌,被人贩卖至金州。

闵危无疑是遗传了他娘亲的多数特征长相。眉眼深邃却锋利,鼻梁高挺,唇薄而红,肤色白皙,之前因流荡三年,脸颊尖瘦苍白,这几日已经好了很多。虽还是十二少年,却已经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野性美显露出来。只是这些,都被他在林良善面前刻意隐藏起来。

他装出乖顺的模样,毕竟这是大家少爷小姐喜欢的模样,不是吗?

闵危想起那江大公子的长相,该用什么词来评判?君子如玉?他的嘴角轻翘,倒笑起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烦闷,他干脆倒扣了镜子在窗外上。

这几日,他始终在想小姐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不过刚来府上,便让他跟着去了国子监听说,还亲自教他读书习字。虽在一些字文的讲解,他不认同她,但还是表示自己明白了,她会有些开心地笑。

就连宏才也说府上没有哪个人是有他这样好的待遇。

他又想起了她身上淡淡发苦的药香,以及她轻柔的笑意。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更何况是一个没认识几天的仆人。

小姐是在求什么?

但目前,他得先想办法出府,在梁京中找找,看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他的那个负心爹。

刚想到这,闵危又叹了口气,现在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小姐身边,早晨起了去国子监,午时回来后又在读书练字,哪里有多余的时间。

小姐心善,他是否该去求得一个机会出府?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有些烦躁地抓拉了下额前的碎发,想到小姐那似乎是可惜的眼神,愈加燥闷了。

第十四章

威远将军府在梁京城紫金街的都院巷,巷子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富贵权势之家。

自闵危进了将军府,再出门都是同林良善坐马车去的国子监,他无法得知这周遭的情况,甚至梁京城的店铺街道也是一无所知。他不敢轻举妄动,去外探查玉佩的来处,那必然会花费很多时间。

况且有一日,他在经过府中的小花园时,听到两个除草的丫鬟正埋头说一件事。

“你听说了吗?我们隔街的户部尚书家,有一个丫鬟偷逃出府,和情郎跑了,被抓回来后,打了五十棍呢,人都去了半条命!”

“真的假的?五十棍,那人还在吗?”

“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他们说的,那丫鬟的屁股都被打烂了。”

“天啦,这也太惨了。”

……

闵危手里正端着从厨房做好的碧羹粥,他悄然站在假山后听完那段话,又神色自若地端着粥往林良善的闺房去。

出府的理由没有想好,又听到那段话,他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只是很快便有一个机会摆到他面前。

这日,两人从国子监回来,林良善在房中小憩。闵危正拿书要回屋舍温习,碰上正穿衣整理的宏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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