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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太大了,以至于那浪头已经高高掀起在人们眼前了,人们才看到这可怕庞然大物。
“抓好!千万别散,一旦散了就去州府,等不到人话,就继续在那儿生活吧——”面对巨浪,杜婴婴当机立断道,她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
时间紧迫,甚至没有一点告别时间,杜家人紧紧握住了彼此手,身上绑了绳索,能做固定她们都做了,剩下就只能靠命了。
她们抱在了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杜家人和周围其他村民一样等待被浪头淹没那一刹那,一道剑光从她们身后重来,那剑光速度太快,她们只看到一道刺目白光,然而下一秒——
下了四天五夜大雨忽然停了。
不对,仔细看那不是雨停,而是雨被……斩断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大雨被分成了两段,一段在上,一段在下,中间却是没有一丝雨点。
而就在那里,此刻空中立了一个人。
穿了一身普通粗布蓝衣,头发高高竖起,左手持剑,右手捏诀,却不是这阵时间一直和她们在村里说说笑笑、还帮她们做农活小林夫子是谁?!
村里人正在发呆,那中断大雨马上又落下来了,眼瞅着就要再次将人们视线遮掩,小林夫子又动了,这一次,人们清清楚楚看清了她举动——
剑光向反方向一斩,她竟是用手里剑将大雨斩断了!
然后人们便再次看到了之前那种大雨被分成了上下两段诡异景象。
不过这样一来,人们也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即将扑来骇人巨浪——
鼻尖冒着水珠,一双爱笑眼睛此刻殊无一丝笑意,凝视着越来越近浪头,小林夫子头也不回对众人道:“我会尽全力阻挡这浪头,依我灵力,大概最多能拖延一炷香时间,在这期间大伙儿尽快找安全地方避难吧!”
说完,她再次挥出一剑将雨丝斩断,然后这一次雨水断开时候,那浪头已经就在她眼前了。
下一秒,小林夫子被淹没了。
不知道她在巨浪里做了什么,那浪头像是被她牵引住了似,居然原地停留在了那里,心里又急又怕,还有担心,好些人都不会动了,还是村长在她家屋顶大吼了一声:
“大伙儿愣着干啥?不要浪费小林夫子给咱们拖延时间!快逃!往山上逃!”
这一嗓门将所有人都吼醒了,此时水已经淹到屋顶处,屋顶虽然被淹但距离水面还不远,不知道是哪个杏郎第一个想到,他们忽然倒了下来,就倒在两个屋顶之间,两三名杏郎树枝缠绕在一起,他们竟是用自己结了一座桥,将一个个屋顶连在一起了。
人们愣住了,然而杏郎却根本不给她们发呆功夫,伸出多余枝手,他们将人们往自己身上拖,示意人们踩着自己过去。
“你们……你们……哎!”人们长叹一声,又吼了起来:“大伙儿赶快过,咱们过去了杏郎们就起来了!”
村人这才飞快地过起“桥”来,一边走还不忘对脚下杏郎说着话:“你们可快点呀!我们马上就过去了,我们一过去你们就得跟上来啊!千万别掉队呀!”
杏郎们就纷纷用枝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杏郎躯体有粗有细,因为浸了水,树干滑腻,加之人们又很慌乱,情急之下,就有不少人过“桥”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而这时候杏郎们则用枝手织成网,一甩将她们甩上屋顶。
仔细看,这和杏郎们在河边洗衣服顺便看孩子时技能有什么两样?看到杏郎们一边洗衣服一边用树根织成网,看到孩子们落水就把孩子们捞起来扔到岸上,不少大人还羡慕哩!说道自己那会儿杏郎不会这个技能,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验一把这被捞感觉就好了。
那会儿她们说着只是好玩,然而现在——
被捞起来人一咕噜爬起来,一边抹着脸上雨水,一边抹着泪,一边迅速回到队伍里。
当归也跌了一跤,不知谁家杏郎把他捞了上来,然后扔回了老杜家那边,朱子轩赶紧把他拉住。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却最是清楚:他杏郎就是第一个躺下做桥杏郎。
倒下搭好桥瞬间就将他放在了自己身上,示意他们赶紧逃命,然而大杏郎却没有走,他们家在中间,还有其他人家人要经过他过来。
面色苍白着,当归脚步有些踉跄,杜雨涵索性背起了他,一家人飞快地往山上跑。
没有人安慰他,甚至没有人说话。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都是慌乱,不止当归杏郎留下了,她们所有人杏郎如今都在她们身后。
她们能做最好事就是不要浪费小林夫子和杏郎们给她们争取时间,尽快找到尽量安全地方藏起来,然后,祈祷小林夫子和杏郎们都平安归来。
慌乱脚步在屋顶上跑飞快,又游过一段水路,她们用最快速度上了山,虽然兔尾村山并不高,可是那也是附近最高点了,村里最后一个人跑到躲避点时候,一炷香功夫刚好到。
居高临下看前方空中景象格外清晰,人们看到村口浪头还在一个接一个拍,然而却被小林夫子一一用剑势化解,和她平时干活一样利落,小林夫子分解巨浪动作端是利索又犀利。而此时,杏郎们也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了。
人们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们正在想搞不好小林夫子能够将这浪头拦住,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远远地,她们看到一个体积高度数倍于现在浪头庞然大物在不远处成形了。
那是简直可以淹没她们所在这座山巨型水浪。
这……还是发水吗?
面如土色,人们脑中一片空白。
细剑斩向巨浪,小林夫子斩出了这辈子最犀利一剑。
然而——
海浪太巨大了,她没拦住。
这一刻,没有人认为她是败了。
只是没拦住而已,她已经尽力了。
双手合十,人们为被巨浪冲开小林夫子祈祷着。
或许还在为她们杏郎祈祷,为她们村子祈祷,为她们自己家庭祈祷。
正在往山上赶大杏郎看了一眼巨浪,又看了一眼山上人们,他忽然停了下来。
不止他,所有杏郎都停了下来。
快点过来!不要停啊!站在山顶看一清二楚,人们急了。
然而杏郎们非但停了,他们还往彼此方向聚拢了。
他们站在了山脚下。
并排站成了一排,然后张开了枝手。
他们枝手,平日里干最多是抱孩子,孩子大一点了不需要他们抱了,他们就扶着孩子,一开始是用枝手圈在娃娃们胸前,兜住他们帮他们学走路,等到小娃娃们腿脚硬朗一点,他们就用枝手扶着他们,只需要一只枝手就可以了,小手牵着枝手,娃娃们便一天一天走稳了。
大部分杏郎都擅长编织,这一代孩子们,所有人编织启蒙都是杏郎们做。
因为这些功能,所以杏郎们枝手往往是垂下来,扭转,灵动,极少有伸展开时候,可如今,那些枝手全部都展开了。
向上,向左,向右,杏郎们枝手向四面八方伸开开来,彼此拉住,牢牢拉住,打成无数个结;他们树根也深深扎入土地,彼此连接起来,在地下制成了比地上更加壮观网。而似乎觉得他们织成网还不够紧密,他们居然开始发芽了。
枝头迅速抽出嫩芽,嫩芽绽开成为嫩叶,然后叶子迅速支棱起来,将枝手交织网中最后一点缝隙填补满满当当,他们就这样,昂首挺胸,沉默而又坚定,等待巨浪到来了。
然后,就在杏郎们静候与人们泪眼之中,那足以淹没兔耳山巨浪终于来了,以铺天盖地之势,它袭向了杏郎们组成树墙!
大脑一片空白着,杜楠看到杏郎们……拦住了那巨浪?
虽然树枝断了不少,可是他们确实拦住了那巨浪!
眼泪滑下来,杜楠嘴上刚刚带了笑,下一秒他却惊恐地看到,新巨浪又冲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愣住了。
冰冷雨水中,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暖意,抬起头向上看去,他才看到当归眼睛瞪得大大,眼眶红红。
他这是……哭了?
然而雨水还是很大,肆虐在他脸上,将他泪水淹没了。
沉默,他们只能眼睁睁瞅着杏郎们再次齐心协力为他们挡住了又一波巨浪,这一次,好些杏郎树冠都断了。
杜楠听到旁边好几户人家忽然传来撕心裂肺哭嚎声。
然后,他看到第三波巨浪在酝酿之中了。
比之前两波还要巨大,第三波巨浪到来了。
然后——
就在所有人近乎诡异平静注视下,雨忽然停了。
仔细看,仍然是和小林夫子那时候一样,雨被削断成了两段,一半在上,一半在下。
是小林夫子?她没事?又起来抵挡巨浪了?人们刚这么想,却在之前林夫子立过那处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身白衣,一把剑握在他右手中。
他斩断雨丝范围可比小林夫子大得多,几乎会令人错觉雨停了程度,人们视野范围几乎看不见雨了。
面对巨浪,男子右手剑轻轻一挥——
那浪瞬间被切分成数块,剑尖一拧一挑,下一刻,那被斩成数块水浪以他剑尖为中心扭动起来,直到旋转成为一个巨大水涡,那男子剑尖向上一指,那旋涡便脱离他剑尖飞扬到了空中。
“御水以火。”天地间,那人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然后,他手中薄剑赫然成了一把火剑,骤然向前绵延出数百丈甚至更远,火焰所及之处,那天空水涡也好,雨水也好,甚至地上雨水,全部飞速化成了水蒸气,然而不等人们感到水蒸气巨热,那人又轻声道了一声。
“风。”
然后,剑上火便火龙一般飞出,卷着地面天空热气迅速向前飞去,人们看着那火龙席卷四方,越来越粗壮,直到将四面八方水都蒸腾成气,这才盘旋着向天空飞去,冲破云层时候,那火龙还发出了一声咆哮,片刻之后,云彩被它穿透了一个大洞,然后待到它消失后,久违太阳便从那洞中出现了,片刻之后,厚厚雨云散开,蓝天出现,阳光照射大地!
大地上,人们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兔耳村人们飞快从山上跑下去,跑到自家杏郎身旁,她们抱着树干大哭,大声呼喊着,期待杏郎像往日一样回应她们。
然而——
仅剩树叶被她们摇晃地哗哗作响,杏郎们无声无息。
他们矗立在那里,就像一棵棵真正树。
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当归也站在他大杏郎身前。
没有哭,他只是怔怔看着他。
大杏郎也断了。
比其他杏郎更惨烈,粗壮树干,拦腰断了。
站在所有杏郎最中央位置,大杏郎让其他杏郎根紧紧缠在了自己身上,第一个发芽长出叶子是他,长出最多叶子抵御巨浪也是他。
巨浪来袭时候,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力量攻击,还是他。
他断惨烈,不仅横着断裂,竖着部分也断了。
而且,这断裂还在继续。
当着当归和老杜家一家人面,大杏郎仅存树干碎成了片片碎块,在他们面前分崩离析。
眼瞅着就要裂到地面下部分了,这断裂忽然停了。
泪眼朦胧中,老杜家这才看到将自己箍成一个圈,牢牢圈住大杏郎根部树干小杏郎。
原来,巨浪袭来时候,小杏郎太小了,根本参与不到其他杏郎中去,于是东瞅瞅西瞅瞅,他最终将自己圈在了大杏郎身上,而因为体型有限,他只能绕住大杏郎一圈,于是他选择了最重要接近根部位置。
也正是因为他圈住了这个位置,这才保住了大杏郎树根。
最重要树根。
懵懂站在地上,小杏郎看着大杏郎断在地上树干正在发呆,下一秒,他和大杏郎便被老杜家一家人抱住了。
劫后余生喜,重要杏郎们重创悲,兔耳村最终淹没在一片哭声里。
结束这场灾难神仙是无声无息来,又无声无息离去。
然而那人白衣飘飘身影,和那惊天地一剑却印在人们心里,再也磨灭不了了。
小林夫子没有死,自己撑着剑从山那边走回来之后,足足吃了一大锅米饭,她这才重新有了些力气,然后才去外头打探消息。
据她打探来可靠消息,这场大水不是普通天灾,而是修仙者引起。
“外头散修强行越界,天上破了个口子,妙翎宫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将那散修拿住。”她对众人道。
“不过补上天上破洞好像却是赶到咱们这儿那名师叔。”
“就不知道是哪名师叔了,不对,这么厉害,八成是妙翎宫里哪位老祖,比我师父还厉害老祖!”她又道。
如今小林夫子还是十分接地气,然而见过她一人一剑抵御巨浪一幕,村里人对她亲热之余更多了一份尊敬,尤其是村里小孩子,加上那名修仙者也是用剑,不知不觉中,修仙者、尤其是剑修忽然就成了村里孩子们最敬佩职业,如今再问孩子们将来她们想做什么,竟是清一色想要做剑修了。
杏郎们仍然立在山脚下,维持着当时那个保护姿势,城墙一样立在那里,哪怕他们高高低低并不整齐,好些甚至已经断开,他们依然立在那里。
有些人杏郎活转了过来,从同伴之间“醒”来,又回到村里自己家中去了,而更多杏郎则是继续无声无息立在那里,仿佛真只是一棵树了。
“怕是得让他们再缓缓,只是依这里传统,如果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怕不是会和其他杏郎长在一起,真成树了……”
那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只有等将来再去他们枝头请新杏郎了。
这句话小林夫子没说,然而村里人都猜得到。
“主修木灵气修仙者或许有法子,相关属性天材地宝搞不好也行,只是我就是个一穷二白剑修,仙根里木灵根又差,我暂且没有法子。”抓抓头,小林夫子一脸愧疚。
村里人却已经十分感谢她了。
山脚下现任杏郎们大部分还活着,虽然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都是一棵树,可是他们还活着。
而村里老杏郎们则……
没有像现任杏郎们似交织在一起集体抵御□□,它们树干全都断了。树干碎裂成块,飘哪里都是,再也让人认不出来哪块木块曾是谁家杏郎。
然而他们树根却都在!
这水太大了,巨浪卷地面泥土都跑了,土壤中树根这才显露出来,人们这才发现,这些表面上长在不同人家院子里杏树在地下竟是树根缠绕树根,连成一片,这些树根牢牢抓住了下面土地,还缠绕在房子上,大水过去,她们自家院墙几乎都没了,房子却基本都在!虽然缺砖少瓦甚至屋顶都有缺,可是房子大体结构居然还在!
如果说现任杏郎们组成树墙保住了人们性命,那这些前杏郎就是护住了人们家!
他们,把他们和人类家护了下来!
同样事情发生在白羽镇附近各个村子,那个破洞似乎就在她们头顶天上,所以这次灾难她们是首当其冲,本来妙翎宫想要补偿附近居民,想把她们迁到灵气更充足土地,分给她们更多田地,让她们更好生活。
却被大部分人拒绝了。
“杏郎们习惯这里土壤了,如今好些杏郎又还在土里歇着,咱们不好自己走哩!”人们是这么拒绝。
挖来泥土重新填满村子里地面,篱笆重新搭起来,房子修补好,再把田地清理一遍,她们已经又开始新生活了。
老杜家也是如此。
只是没有了大杏郎,她们做有些慢。
花了一个月功夫将自家重建,房屋上梁那天,老杜家一个月来第一次好好吃了顿饭。
大杏郎被她们挖了回来,如今就长在她家院子里,安安静静,只剩短短一截树根。
沉默地吃完一顿饭,朱子轩正要起身收拾碗筷时候,当归忽然率先站了起来。
离开饭桌,他膝盖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向杜婴婴等人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他直起上身对众人道:“奶,母亲,父亲,杜楠,杏郎——”
将所有人都称呼了一遍。
“我想修仙。”目光坚定,他说出了自己打算。
“不是之前那种修仙,我想去妙翎仙门所在地方,正式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