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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哭了,若是不好吃便不要了,哪怕曾经那么钟意,哪怕付出过宝贵的时间,哪怕无数次心动跳跃。

她抬起头,用手擦着眼泪,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开我。”

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和淡漠,裴怀度不愿让她再难过,只好放开了她,目光仍是紧紧跟着她,不肯放过任何她的表情。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想想现在的一切,我们的关系。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今夜的种种突如其来,她没有丝毫的防备,就被利刃捅个对穿,心痛难遏。

原来从云端掉到地下,会那么痛,呼吸都变得苦涩,人道肝肠寸断,今日她便算是尝到这滋味了。那些反复心动的时刻,那些因他而起的欢喜雀跃,此时此刻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相处了许久,裴怀度怎会不知道她已萌生了退意,退意跟着决然,一步步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如今在这个要紧的关头让她想一想,只会是加速她离开他的步伐。

裴怀度一颗心坠入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住了,脚下仿佛生了根,动弹不了半分。

如今走到这里,他是怎么也都想不到的,想起在寝殿内辗转难眠的夜晚,他起身翻阅着礼部准备的立后的章程,甚至照着前代的规章一点一点看,生怕出了半点差错。欢喜悸动之余,还亲自选着她摆放在她宫中的物件,都已经想好了哪处宫殿适合种草药,让她在宫中也不至于无聊。

他也是头一次成婚,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

漫长枯寂的人生里,出现了一抹亮色,是他于常年冷清里的不可求的相伴。

那一次欢好后她说她要走,走得干脆,甚至没有考虑过他,反复露水情缘一夜,皆是梦幻泡影,他已经用尽了一生的克制去放手。

时常一人独坐在寝殿,不入睡的夜晚,画着她的画像,若她走后,这便是他余生唯一的惦念,趁着记忆里的她还清晰,他要一遍遍画下来,写着她的名字,而后又冷静地撕掉,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从心上挪开,可越是这样,她在他脑中就越深刻。

后来是老天让她留在他身边,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又在担忧,毕竟一路走来,未在开始坦诚的身份,后来会成为两人心上的刺,深入骨肉,难以拔出。

缪星楚向前走着,带着义无反顾,似是永不回头。

裴怀度就这样定定站着,长身如玉,背影却萧条无比,寂寞和失落爬满他的肩头,活生生压弯了几分,可他用尽全身的力定着,不让自己露怯。

他知道这一刻的露怯,或许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裴怀度几步上前拦住他,却不说话,冷峻的脸极其严肃,从她身上抽出了那一把匕首,那把他曾经给她防身用的匕首,青白玉柄嵌宝匕首,錾菱格花朵纹映下晕黄的烛火的光显得落落清冷。

蓦然被人抽走了防身之物,缪星楚猛地顿下脚步,心上生出了几分不安和焦躁。

这几日出门她都谨慎,身上随时带着匕首防身,此时身上陡然一空,此刻她的心也浮在了半空之中。

“你干什么。”她眼中添了分警惕。

脱了匕鞘,刀锋冷冽,反射出寒冷凛凛,他的声音也如同这刀般冷清,“楚楚,我怎么可能把刀对向你。”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裴怀度突然扯开了衣裳,露出了昔日的那道伤疤,对着那伤疤毫不留情得刺了下去。,血涌而出。

几乎是手比脑子快,缪星楚去抓他刺向自己的手,鲜血顺着刀柄划过他冷白的手指,染红了一大片,她楞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可置信,刺进他身体的一瞬间,她的心仿佛有感应似的,也不可遏地疼痛了起来。

她声音带了颤抖,下意识吼道,“裴景明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下一秒,裴怀度拿另一手盖住了她的嘴,“我知道,楚楚,我都知道。”他面色已然因为流淌的血而发白,生出了几分脆弱和破碎感。

他道:“楚楚,你还记得这伤疤吗?从前在雁南关你救了病危的我,悉心处理伤口,如今这伤我还你,也是我骗你应得的。”

缪星楚的泪又在眼眶处打转,她死死握住他那只捅自己的手,鲜血流到她手上已然没了温热,冰凉得可怕,每一寸肌骨都在发颤,她根本想不到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他继续往里捅了几分,她的手跟着进了几分,瞳孔放大,她怔楞住,狠狠抬眼看他,藏着水雾蒙蒙的眼眸此时蕴着恨意。

裴怀度苦笑,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痛,“后来你替我解毒,还喂我喝血,这些我都补偿给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刺痛她的耳朵,她哭着摇头,朝他低吼,咬牙切齿,“裴景明你混蛋。”

“你中毒时候受得苦楚太多,看不见肯定很痛苦,我替你受过。”说着,又准备要再进几分时候缪星楚有些崩溃了,“裴景明,求你别再动了。”

他硬生生停住。

“娶你是真心的,楚楚,我第一次爱人,什么都不懂,用了错误的方式去爱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我都认,别难过,我死不了,我这条命还留着娶你。”

什么别难过,缪星楚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缩在一团,痛到连呼吸都像是被针扎着,绵密的痛不断袭来,一阵一阵涌上,心酸和苦楚混在了一处。

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裴怀度虚弱地笑了,“现在我是病人了,楚楚,你要医我,别走。”

这疯劲让缪星楚双手抖着,不敢动他半分,眼底的水光仿佛凝固了,呈现出了晶莹剔透的色泽。

“你疯了是不是?”

“没疯,我错了不求你原谅,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楚楚。”

没理会他那句话,缪星楚朝着门外吼道:“来人,快找大夫。”

在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大夫,所爱之人受伤,她眼里只装得下他,慌乱了手脚,没了替人治病救治时的镇定和从容,如今的她,只剩心慌和无措,忘记要做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他。

早就在外头如热锅蚂蚁的郑明听出了不对劲,立刻让人请来了普宁观的大夫,又派暗卫去把沈镜安喊过来。

大夫早就在门外战战兢兢的候着了,擦着额头冒着的冷汗,他有些惴惴不安。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郑明带着大夫走进来,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面色惨白,身后跟着的青然和茯苓也都大吃一惊,赶忙走了过去。

“陛下这是做什么啊。”郑明哭丧着一张脸,着急到跺脚发颤,若是陛下有个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还不快过去看!”

郑明催促着那花白胡子的大夫。

几人将裴怀度扶到了床榻上,他的手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交叠处热意相传,凝固的血液黏糊,躺在床上的时候,裴怀度牵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此刻,他觉得快慰极了,连带伤口都无甚所谓。

缪星楚则是脑子搅成了一片浆糊,被他扣住手也浑然未觉,她浑身抖着,还没有从刚刚的令她痛苦的一幕挣脱出来。

此刻她混乱的情绪如丝线缠绕,理不出半点头绪出来,只能无意识地放着刚刚的一幕幕,一句句他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她承认她心软了,看到他受伤的一瞬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希望他能不要这样对她,她太痛太痛,这刀何尝不是割在她心上。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沈镜安怒气冲冲,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目眦欲裂,大吼出声,“裴景明你是不是有病啊。非要自虐找罪受是吗?你当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真是气死我了。”

他急匆匆赶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根本不相信,冷情冷性的裴怀度会自己捅自己?这不是开玩笑吗?

可当听到缪星楚也在这里的时候,他一拍脑袋,这事情裴怀度绝对干得出来,头一回娶媳妇,表面看不出来,端正严肃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乐的,半夜三更还拉着他品酒,还说要选一坛好酒做合卺酒。

这莫不是疯了不成,还没娶呢,就惦记成这样了。

瞧着今日这事怕是不简单,于是放下手头上全部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普宁观,一路像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累得他气喘吁吁。

见到沈镜安郑明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沈大夫,快来看看陛下。”

沈镜安冷笑,眉峰一挑,“放心,死不了。”

他还等着娶媳妇,怎么可能会去死。这种手段也就只能骗骗他愿意骗的人了。

走到了床边,看到了那斑驳的血迹还有插入的匕首,啧啧两声,裴怀度真豁得出去。

目光瞬移到了两个人交叠的手上,他眉宇多了分无奈,“该放手了吧。”

以为是裴怀度死死抓着人家不放,生怕她跑了。

裴怀度看了沈镜安一眼,冷白的脸不见半点血色,唇瓣发白,渐渐松开了手,谁知下一刻,缪星楚扣住裴怀度的手不肯放,死死抓着,好像下一秒他就会离开一样,她的脸上添了慌乱。

这些轮到沈镜安无语了,“星楚,他快要不行了。”

冷不丁地看向了裴怀度的脸,缪星楚像丢了魂一样,瞧见他虚弱着的一张脸,眼泪从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滚烫掉落在了他手心。

看得裴怀度手足无措,想要松开手去擦掉她的泪水,却被她攥紧了手,这下他知道了刚刚她被他扣住手是什么样的一个感受了。

他慌了手脚,又不得动弹,只能轻声哄着她,“楚楚,你别沈镜安瞎说,我没事,别哭。”

这话让缪星楚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其实也说不出为什么她要落泪,只是今晚连翻受到惊吓,各种消息迎头砸了过来,往日的冷静全被抛却,她头一次怎么慌张,心乱如麻。

现在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沈镜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这都是什么事,恶狠狠看向了床榻上忙着哄人的罪魁祸首,继而扭头看向了一旁站得着急的人,“青然,把你们夫人带下去好生照料。我看她状态不太好。”

没办法,又劝道,“星楚,他皮糙肉厚命大,现在是没事大碍,再耽搁一会是会缺胳膊还是少腿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傻子都听出来不对劲,可听在耳朵里的是思绪混乱的缪星楚,她自动过滤掉了一些没有用的消息,听得一句没事便下意识放开了手。

有些愣住的,直到青然上前扶住她,她才有些晃过神来,只是腿脚一软,失了力气,险些摔倒,差点让躺在床上的裴怀度跳起来去接她,然后被沈镜安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制止住。

青然和茯苓两人合力将缪星楚带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头的床安置下,经此一遭,她已是非常疲惫了,一沾上床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眼尾染着一抹红痕,泪痕未干,让人心生怜惜。

站在床榻边拧着帕子替缪星楚净面的茯苓也是眼眶红红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这个样子,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刚刚又听说了裴怀度的身份,她没有半分喜悦,小门小户出来的她这段时间跟着夫人学了不少东西,涨了许多见识,知道夫人的脾气,最讨厌别人骗她,不喜拘束。

皇帝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子,再宠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夫人肯定受不了这委屈。

忽而,茯苓抬头看向的青然,“青然,你早就知道吧。”

正帮缪星楚理衣裳的青然顿了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夫人的人,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你放心。”

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把她吓得不轻,早就知道会有怎么一日,真正来到的一瞬间,她也有些应对不过来。

眼前她也摸不清缪星楚的想法了。

窗外洒进泠泠的月光,初秋的风卷进来,吹起了纱幔。

青然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要到文案小剧场了

第77章 亲眼所见(文案)

已是夜深人静, 华宁堂主屋内死气沉沉,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晚风习习,穿过窗子钻了进来,冲淡那份凝滞。

“砰!”随意的一搁, 沈镜安的将染红血的帕子扔在了水盆里, 很快水盆就晕开了一片血色, 拿帕子也随之沉浮。

沈镜安一见到那帕子就心烦,今夜火急火燎地赶来, 本就弄得满身大汗, 结果还要再来一出,刚刚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愤愤不平, 都想直接把那匕首插深一点, 直接让他见阎王去, 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听到水花溅起的声响,裴怀度本就睡得不太安稳, 掀开了疲惫的眼皮,“谁又惹你了?”

“还有谁, 你说你下次再这样就干脆别喊我来了。活生生疼死算了。”沈镜安坐在一旁用干净柔软的白帕擦了擦他额头上出的汗,手指刚刚集中精力, 现在有些僵硬,用了热水敷着才好受了些。

裴怀度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血色, 剑眉英挺依旧, 疏淡的眉眼冷隽,嘴角扯了一下,不知哪里动了一下, 扯到了伤口, 他眉忽而皱下。

瞧他这样沈镜安冷笑一句,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我看你这苦肉计也不太成功啊,星楚非但没有原谅你,还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正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裴怀度,他轻嗤一声,“想当初这伤还是我替你亲自拆线的,现在又在上面捅一刀,你是真喜欢挨针是吧。”

“这伤是星楚缝的。”也没理会沈镜安,裴怀度兀自闭上了眼眸,眉眼平薄疏离。

收拾着医箱的沈镜安手一顿,“你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那年在边关是他冒着危险把裴怀度运了回来,两人躲过了刀枪剑雨,九死一生才捡回了一条命,只知道当年是有人救了她,没想到那人是缪星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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