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偷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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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来,夏焉一改陋习,每日早睡早起,抽空读读正经书,练练骑射,过得前所未有地平静而舒心。建平帝突然来这么一出,他顿时焦躁,立刻拒绝道:“我不要成婚!”
建平帝皱眉,“为何不要?”
夏焉撇嘴,“不想。”
建平帝一嗤,“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不想。”
夏焉道:“我还小呢。”
建平帝道:“二十岁,不小了。”
夏焉苦着脸,伸脚在御书房光滑的地板上踢了踢,低声道:“但也不大。”
“犟嘴!站好!”建平帝吼道,接着叹了口气,靠上龙椅,“刚有些学乖,这么快就又回去了?满朝文武、后宫君秀、包括你的皇兄们,哪个敢像你一样在朕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胡言乱语?!太放肆了,又想受罚吗?”
夏焉便双脚并齐,垂头垂手站着。僵持了一阵儿,建平帝语气和缓了些,道:“你需知道,婚事提前问你喜好让你挑选是朕特别给你的恩典,旁人都没有的,你还不满意?”
夏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建平帝瞥见了,问:“怎了?”
夏焉:“想犟嘴。”
建平帝:“……”
茶盏端起又放下,他只觉得跟这个儿子说几句话要比处理一整天的贪官污吏还要气愤,闭眼道:“说。”
夏焉小声道:“太子哥哥和阿梦哥哥就是相互喜欢才成婚的。”
“此事复杂,有许多细节你不知晓,但你得明白,若非朕点头,昭儿与韩梦柳就算爱到天荒地老,也绝不可能成婚。昭儿是太子,责任重大,举动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但你不同。”建平帝看着夏焉,威严的虎眸竟有点柔软,“说说吧,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你开口,朕定会让你如愿。你太子哥哥和三哥哥是玄武体质,二哥哥是神龙体质,他们都是娶妻,你是朱雀体质,比起娶妻,朕更希望你找个如意郎君,过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大齐国所在的大陆上,生人按孕育能力分为四种体质:白虎体质最易受孕,过程也最顺遂,接下来是朱雀,神龙体质虽能孕育,但过程艰难,玄武体质则不可孕育。女子生来大多不是白虎便是朱雀,男子则四种皆有可能。婚配时,人们多以体质相合方便孕育为前提,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听到这话,夏焉沉默了。这两年来,他与建平帝并未建立多少父子之情,建平帝又总是批评他,让他有点抵触。但此时,他却从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情,胸口有些发热。
“……我、我没想过这些。”他低声说,气势弱了。
“那便回去想,想好了告诉朕,或是直接说给礼部。”建平帝道,“不过朕倒是想了想,朕看程熙不错,你觉得呢?”
夏焉立刻头皮发麻瞪起眼,什、什么意思?他和程熙要再成一次婚吗?!他们刚刚才作了别,程熙也不喜欢他这样的,况且他还……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建平帝又道:“你不反对,看来是没异议了。”
夏焉:“!!!”
建平帝:“那就这样定了。”
夏焉:“!!!!!!”
建平帝:“你的婚事全权交予他,有任何想法,找他就是。”
夏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哼,害他出了一身冷汗。
感觉是故意的。
夏焉抬头,建平帝正悠然饮茶,目光轻松,隐含得意之色。
回去后,他躺上床崩溃地滚来滚去:好端端地怎么又扯上了程熙?程熙知道以会怎么做?像先前教他进学一样好好办事,还是……
啊!不想想这事,但控制不住!父皇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去找程熙商议,好烦!
猛地打挺坐起,顶着一头乱发,一脸烦躁目光凶狠地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跳下床收拾好自己,独自去礼部。
六部衙门在皇城外朝,他甚少去,心情又烦乱,路上走迷了一会儿,来回绕了几圈,终于摸到了礼部衙门的院墙,但没敢进去——一时冲动就来了,根本没想好要跟程熙说什么。
于是他在院墙外偷摸走了走,找了个僻静处盘踞了小半个时辰,看衙门里的人进进出出,但都没有程熙,便泄气地回去了。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礼部衙门院墙上有一圈凿出的花形镂空,挺高,别说他够不见,就是程熙也够不见,所以他专门从如归暖阁千里迢迢地拎来了两个凳子,叠在一起站上去,终于从巴掌大的镂空中窥到了衙门里的真面目!
院子干干净净,两旁各一棵大树,堂屋端正,虽看不到屋里,但能想象到官员们在其中分坐忙碌的情形。
大齐官制,六部尚书及侍郎有单独的一间屋,郎中领各司官员共同办公,那么程熙一定就坐在这厅堂的最前方,书案座椅也一定是最大最好的!
啊,在这儿为国家百姓效力,又有同僚相互学习进步,比他歪在如归暖阁终日无所事事好多了!
羡慕。
正想得投入,背后冷不丁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
他吓了一跳,扒着院墙回头向下看,果然是程熙!
墨绿色郎中官服规矩挺拔,玉带扎出劲瘦的腰身,乌纱帽稳稳戴着,半束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披在肩上,身材高挑,气质不凡,面容……
面容怎么有点疲惫?公务太繁忙吗?
想着入神,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脚下一松懈,叠在一起的圆凳一拧,他“啊”地一声摔下,理所当然地摔进程熙怀里,理所当然地脸红,而后立刻从那怀抱中脱出,一边退后一边垂头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不是故意的。”
头顶一声浅浅的叹息,程熙问:“你来找我么?怎么不进去?”
“我我我不是……”夏焉连忙摆手,不知怎的又紧张起来,明明先前已能与程熙自然相处了!
程熙道:“圣上已下了旨,我都知道了。”
夏焉顿时更加紧张。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夫君的么?”
夏焉双手动来动去,只不敢抬头,“不不……不是……”
“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夏焉沉默,身子缩起,百般希望自己会隐身。
来这里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啊,只是想来!
很快,头顶又叹息了,看来程熙已对他彻底无奈,不料却是衣袖突然一动,右臂被提了起来。
惊讶抬头,只见程熙的背影宽阔挺拔,一手向后牵着他,走到宫道旁的石制长凳前,转身坐下。
夏焉也坐下,二人肩膀挨着,都没说话,只看着高远的天色,闻着树木草叶的清香,渐渐地平静了心情。
“瞧你气色不好,这几日休息不够么?”半晌,程熙首先开口。
夏焉一怔,忙道:“还好,就是……父皇非要让我成婚,我就很烦。”双腿前后轻晃,心想他明明也观察到程熙气色不好了,却没主动问,此时再问又显得刻意,哎。
“你不想成婚?”程熙问。
夏焉用力说:“当然!”
“如此坚定?”程熙再问。
“嗯!”夏焉认真地点头如捣蒜。
“为何?”程熙的语气有点意外。
夏焉一顿,真实原因他现下无法一一分说,只好道:“反正就是不想,决定了。”扭头,看到程熙脸上现出些许茫然,接着好像有一点遗憾,再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吧。”程熙道,“既然这事交给了我,我一定不会违背你的心意。”
夏焉茫然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又聊了几句,程熙说还有公务,先走了。夏焉看着他穿着官服离去的背影,想起一件旧事——
那年新婚不久便是腊月,程熙日日早起,穿着单薄的官服,瞧着都冷。思来想去,他决定主动一次。
在程熙卯时起身上朝时捧着夹袄从屏风内走出,屏风外的程熙一愣,他别开头,低声说:“我来帮你穿衣。”
程熙明显更愣了,愣中还夹着一丝雀跃,他忙解释道:“天冷,官服薄,你只穿一件中衣不行的。”径自上前,握住程熙手腕,抬起他的胳膊,套上夹袄。
程熙笑了,说:“我其实不冷,我有内力。”接着想到什么似地补充道,“不过的确该穿夹袄,一直以内力抗寒容易累,多谢夫人。”
他这才明白过来,也笑了,笑自己不理解武人的身体,先前多虑,也笑程熙下意识说了实话,又怕伤他的心,立刻改了口。
穿完夹袄要穿官服系大带正官帽,他比程熙矮一个头,正官帽时抬头踮脚,免不了四目相对,躲避反显心虚,他便压抑着紧张,尽量平静无波地去看程熙。
程熙也看着他,深沉而热烈的眼眸一动不动,一下便击溃了他所有的准备,他只得飞速打理好衣冠,别开头躲闪道:“……好了。”
“夫人。”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想,夫妻间小别一阵,应当都会拥抱。”
他沉默了。
片刻后,程熙结实的双臂环上来,有力的胸膛靠上来,他胸口直跳,呼吸急促,指尖微微颤抖。
夜里,夏焉躺在如归暖阁程熙曾睡过的榻上,反复体味着曾经的那个拥抱——那是他至今感受过的最最温暖、最最安全的怀抱。
今日白天,也正是那个颀长优雅的人陪他坐着,不过片刻就让他平静了。
翌日,如归暖阁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四殿下四殿下!”薛晨星一脸惶急,礼都忘了行便扑到夏焉面前,“出事了!程熙为你的婚事顶撞了皇上,皇上大怒,将他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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