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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果子如枣子大小,几口便能吃完,但东方银玥吃了一颗后便没再继续吃了。
她瞥了一眼白容,再抬手掀开马车旁的小窗,帘外细雨绵绵,花丛紧簇。马车在小路上摇摇晃晃地越过了这片花境,没一会儿便走向了正道,也能见到其他赶路的行人。
路上马车不止他们一辆,东方银玥所乘坐的马车甚至不是其中最华贵的,一条不算太宽的道路上前后排列了大约五辆车,都有家丁仆人跟随着。
过了一个坡终于可见城池,城池旁还有一座小山,隐约能看见金顶寺庙,山上袅袅几缕烟穿过了雨与云,沉入烟火人间。
永安城是风声境中不起眼的边落小城,便是直通城门的这条官道被薄雨一淋也是泥泞难行的。
永安城的城墙不高,城门不大,从山坡上往下看便能看见完整的城池轮廓,这里唯一的特色便是许多人家的房屋旁种了会攀藤的花,四季盛放,别有趣味。
东方银玥看见永安城时,便想到了白容先前对她说起的话,细雨已经淋湿了她的袖口,东方银玥直勾勾地盯着永安城的城墙问:“我睡了多久?”
白容抿嘴,犹豫了会儿道:“二十日。”
东方银玥瞥他:“你干的?”
白容歪着脑袋,又摆出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惯会以此示弱。但如今人都被他从隆京城里带出来了,想要回去也没那么容易的。
东方银玥嗤了一声,难得没有放下帘子,也没真给白容甩脸,只是伸腿朝他的腹部踹了一脚道:“敢戏弄本宫,回去本宫便要把你赶出府,让你自生自灭去。”
她的语气不重,白容也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
可他心中又不解,不解为何东方银玥不生气……她该生气的。
东方银玥的淡然处之,却让白容心里生了不安,这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凭他对东方银玥的了解,她早该在知道这里是风声境时,就逼着他送她回去了。
隆京事多,东方银玥无一日得闲,她不会允许自己抛开政事跟着白容看山看水。
白容怔怔地望着她,顺着车窗竹帘渐渐聚集在东方银玥掌心的雨淋湿了她的手,也打乱了他的心。
即便白容不解,惶恐,可事实上东方银玥就是要比他想的更冷静。
马车入城门时她放下车帘不出面,由白容填了入城的录书,小马车到了永安城内,夏雨逐渐转小,如雾似的,不过才走出半条街便停了。
雨停后,东方银玥再度掀开车帘去看两旁街道。
这里的房子的确如白容说的那样,平平整整的都是一二层小楼,白墙黑瓦,没有隆京的喧嚣繁荣,但却很静谧安宁。楼与楼之间爬山虎贴满了墙壁,黑瓦下挂着盛放的藤蔓花,有忍冬、凌霄和各色木香花。
“好香啊。”东方银玥单手撑着脑袋,她朝一直小心翼翼盯着她的白容瞧去,莞尔一笑:“马上要走到街头了,你打算住哪一家客栈?”
白容愣怔地眨了眨眼,老实道:“我在此处,买了住所。”
东方银玥挑眉,略有些吃惊:“看来你想带本宫来风声境已久?”
白容回神,摇了摇头,又点头,抿嘴片刻后才道:“我想着殿下总有一日会自由的,待你自由了,总有机会会来风声境,便也有机会住上我在永安城的房子。”
一年前他来到风声境时,见到永安城便畅想过那样的未来了。
城中的妖与人各占一半,满城都簇拥在花下,四季飘着寺庙檀香,城外还有大片的木芙蓉花海,犹如僻世的人间仙境。他与东方银玥可以与这里的百姓一样生活,他们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他来打理院中的花草,他来挣钱,他负责生活中一切琐碎杂事,他只要东方银玥能心甘情愿且开开心心地留在他的身边。
或许他们可以在某个初一、十五,跟着城里的人去寺庙中烧香。
自然,他们都不信神佛,但也无妨。
白容没有多大的野心,可当时对于他而言,这样的生活的确是妄想,饶是如此,他还是在风声境买了住处,期待一个或许。
眼下“或许”即将成为现实,他又不可置信。
“永安城。”东方银玥喃喃:“真是一个好名字。”
她没有抗拒,依旧趴在车窗上露出小半张脸去看这座城池的样貌,直到马车走到了街道尽头再右转,在一条巷子西角停下。
宅院空荡,门上无匾,门内依着围墙还种了一棵有些年岁的枣子树,半边树枝探出墙侧,竟也有碧绿的枣子挂在上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上脆甜的枣子了。
白容牵着东方银玥下车,被雨淋过的青石路是湿漉漉的,他紧盯着东方银玥的脚下,生怕她会滑到摔跤。
一路将人牵至门前,白容道:“殿下喜欢这里吗?”
东方银玥先是看了一眼有些破落的门楣,此处必要装点一番,再看向满目期待的少年,轻轻眨了一下眼道:“喜欢。”
“只要是白容喜欢的,我都喜欢。”
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不真实,一时间,白容甚至怀疑眼前东方银玥的真假,但人是他带出来的,不会有假。
“殿下……真的喜欢?”白容问出心中的疑惑:“殿下不怪我?”
“怪,你送我回去吗?”东方银玥问他。
白容老实地摇头:“不送,殿下必须留在这儿,不是这儿,也可以是别的地方,但不会是隆京。”
东方银玥竟还笑了出来:“既如此,你还问我?不如想想你这宅子打算如何修葺,本宫可不住太差的地方,如若半夜有飞虫惹到本宫眼前来,我就将那飞虫抓住,塞进你嘴里,你负责吃掉。”
她调侃他是蛇妖,白容却毫不在意。
他扬起笑,抓紧东方银玥的手道:“很快!我会很快把这里装扮成殿下喜欢的模样!”
白容真的很高兴,他甚至觉得若这一切皆是假象,是梦境,那他永远都沉睡在梦境中也很好,这便是他的一生诉求。
他只要东方银玥……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在他的身边。
至于隆京中的一切,乃至天穹国的一切,白容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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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银玥失踪了,她失踪的第一日,逐云不敢声张亦不敢隐瞒,当天便去了皇宫将东方银玥失踪的消息告知东方云瀚。
据公主府的人说,东方银玥那日早早睡下,睡前并无异状,守在耳房的婢女也轮流值夜,只听到了白容夜里归来的声音。公主府的人对白容从不设防,也默认白容就住在凝华殿,一般白容回来,她们都不敢近前打扰,即便如此,凝华殿的灯也彻夜未亮过。
除此之外,公主府的雾卿公子又被人割了头颅,身受重伤,再度请了紫星阁的卫矜大人来瞧。
若说有人入公主府带走了东方银玥,被雾卿发现,故而杀雾卿灭口还能说得通,可彼时留在东方银玥身边的是白容,旁人不知,逐云却知白容的实力。
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不动声色地从白容身边带走东方银玥。
“那便去找白容。”东方云瀚道:“去任何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将他提来孤前问话!”
皇宫与公主府兵荒马乱了一整日,周无凝无处可去便一直守在公主府前。一天下来,东方银玥没有回来,周无凝看见了苍白着一张脸的魏千屿匆匆奔向他。
风停,雨止,隆京彻底入了夏。
第131章 交易
东孚, 兰屿群岛。
海浪滔滔,即便是坐在空荡的洛家老宅内也能听见浪花击打海岸的声音,入夜的兰屿可见苍穹繁星,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隆京或许已经因为东方银玥的失踪, 一切都变得不可控。
她是宣璃长公主,代为执政十数年, 距离真正还政于帝还有两年, 对于整个天穹国而言, 东方银玥的话或许比东方云瀚的还要奏效。
野心勃勃的朝臣, 瘴毒幕后的操纵手, 这些压力如今全都落在了少年皇帝东方云瀚的身上。
东方银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任凭所有人在玉中天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她离开的踪迹。
洛音来时对沈鹮道:“皇帝本想隐瞒她失踪的消息,可东方银玥每隔三日便要垂帘听政一早朝,她毫无预兆地没再出现, 已然引起众人怀疑。平日里几乎与长公主形影不离的逐云大人也离开了隆京, 带着亲信奔走玉中天, 对外而言是受公主吩咐查案办事,实际上长公主多日不曾露面,隆京早已风声鹤唳。”
依她所言, 朝廷如今管不到东孚,更无法支援兰屿。
因为天穹国真正的实权还在东方银玥的手中, 她不是寻常女流, 也非因占着个长公主的身份而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东方银玥能与朝中元老抗衡,能凭一己之力在隆京之祸后重新振兴东方皇室的权威, 是因为她有勇有谋。
银地极北还有一支兵,以六大氏族之一孟家所承, 而孟家往前推数千年,也是助力东方为皇的主力,与东孚兰屿和蕴水魏家相同。
凌氏封异姓王,无召不得离开东孚,世代守卫东海海域安宁。
银地孟家则握人族之士,于极北荒漠操练天穹国的卫兵。
蕴水魏家手执从龙剑,可留隆京护卫皇室安危。
可银地孟家多年不曾有消息传来,蕴水魏家到了今时今日其实未来可见,如今的继承者魏千屿于驭妖之术上难成大器,其祖父那一辈就因武学不成而从文,虽得太师之名,可从未握起过从龙剑。
现今就连东孚安王府也变得如此。
皇室后继无人,小皇帝连皇后都没定,东方银玥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这便是将天穹国的命门暴露,有心之人只需趁虚而入,恐怕要不了多久,天穹国便会易主。
形式紧迫,便是沈鹮将东孚和瘴毒的消息传入隆京,送到公主府,也无人能为此做主。
所以凌镜轩才会阻止她,洛音才会说她险些害了兰屿。眼下东孚对外还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奸佞等闲不敢相犯,若外界知安王府早已穷途末路,那东孚便是天穹国第一个被蚕食的领地。
洛音并不憎恨沈鹮,毕竟沈鹮的计划未成,她只是对沈鹮很失望,也想告诉沈鹮,她不会将她放走,这不是凌镜轩的决定,而是她洛音的。
“我必须得担起兰屿的责任,沈昭昭,看在你我以往的情分上,不要再让我为难,我也不会让人太过苛待你的。”
说完这话,洛音便走了。
凌镜轩来找沈鹮之前,她还想过要将一切都告诉洛音,如今知道东方银玥已经失踪,看见洛音失望的眼神,沈鹮也不知自己接下来要何去何从了。
洛音走后,她就一直坐在门前台阶上吹风,这一坐便到了天黑。
沈鹮靠在霍引的肩头看星空,脑海中反复回想自来兰屿后发生的一切。
凌星河对她说的话,凌镜轩对她说的话,和洛音的话,她目前也只信洛音。
朝廷无法支援,她就只能靠自己,再想那海中庞然的巨怪,沈鹮头皮发麻,心中焦虑,好几声叹气后,霍引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夫人为难了?”霍引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鹮道:“相公觉得凌镜轩为人如何?”
照霍引来看,所有会骗人的人都不如何,但沈鹮会这么问他,便说明她对接下来的安排已经有想法和选择了。
“夫人要助凌镜轩?”霍引问她。
沈鹮一惊:“你为何会这么想?我是觉得他最不靠谱,所以才会问你的。”
霍引摇头,伸手点了一下沈鹮的额前,纠正她:“若他的话不足以取信于你,你便会将他首先排除,而不是来问我。”
沈鹮以前总是这么做的。
霍引与沈鹮相识多年,知道她考虑事情的习惯。凌镜轩看上去极其危险,且如今好坏难辨,他放出了一个诱饵引沈鹮上钩,如若沈鹮料定了那饵料里有钩子,一定不会去咬,而非眼下这样纠结。
沈鹮愣神了片刻,定定地看向霍引的眼,也意外这是霍引能说出的话。
霍引变了许多,但有些地方还是没变的,他的眼神告诉沈鹮,不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会陪着她,因为那是她的选择。
前一刻才下定了决心,下一刻沈鹮便抱着头抓乱了满头发丝,长叹一声:“为何这么重大的事情,要落在我身上啊!”
“能者多劳。”霍引拍着她的肩,结果受到沈鹮一记眼刀,他便立刻开口:“我在书里看到的,夫人不喜欢,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好话。”
是不是好话,他如今自有分辨,但听夫人话这一点,越过所有先贤的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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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镜轩再来找沈鹮的时,沈鹮正背对着院落迎着阳光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