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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鹮见小丫头们一直没回来,实在没忍住又想走出明熙苑。
脚还没跨出去,便有御灵卫回眸朝她看了一眼,沈鹮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不回家过年吗?”
“公主府就是我们的家。”其中一名年龄与沈鹮差不多的御灵卫回她。
沈鹮问了才知道,公主府的御灵卫皆是女子,很大一部分是当年隆京之祸下,御灵卫的遗孤。
她们感激长公主当年及时控制住了群妖,也听说了这些天在外对沈鹮身份的传言,即便传言是假的,可他们对“沈昭昭”依旧不怎喜欢得起来。
沈鹮抿嘴,心情低落了些。
“那,公主殿下呢?”沈鹮又问。
御灵卫面面相觑,理所应当道:“既是除夕,殿下自然要与家人在一起。”
沈鹮哦了声,嘴里喃喃着家人二字,慢慢退回了明熙苑。
除夕,本是最该热闹的时候,明熙苑中却陡然萧索了起来,除却漫天飘零的雪,就只有沈鹮自己的呼吸声了。
隆京的除夕禁烟火,与沈鹮记忆里的不同。
她记得当初每到除夕前后总有璀璨的烟火冲上云霄,炸开成漫天的星河缓缓坠落。即便是在灵谷内,沈鹮也能在除夕看见窜过了山头的烟花,或许是古家的什么人放的,但至少是热闹的,不似隆京这般安静,连鞭炮声都没有。
非但寻常人家没有任何庆祝,就连皇宫的除夕也没有任何守岁表演。
风雪吹过东明宫前,皇宫的守卫应时换岗,偌大宫殿中唯有墨香斋的光芒最亮。
皇宫里少烛火,便是晚间照明用的也是夜明珠,墨香斋内为了更加明亮点了两盏灯,由夜明珠环绕,斋内如同白昼,照亮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东方银玥手上捧着一束腊梅,正是她公主府开得最好的那片梅园中摘下来的。鹅黄色的腊梅上落了几片白雪,带着清寒的香闯入墨香斋。
东方云瀚正在看书,闻风见雪,立刻起身去迎东方银玥。
他笑着接过东方银玥手中的腊梅,自然地放进花瓶里道:“姑姑来迟了些,饭菜都热两轮了。”
“都说了让你莫等我。”东方银玥说完这话,东方云瀚整理腊梅的手一顿,少年抿嘴道:“还是要等的。”
今日特殊,东方银玥派去东孚的人恰好归京回话,她便耽误了些,本想让小皇帝先吃,可他就是要饿着肚子等着。
圆桌上的饭菜品类虽多,量却很少,东方银玥与东方云瀚二人没守君臣或姑侄的身份规矩,如同最寻常人家的亲人般坐在一起。
东方云瀚记得东方银玥的所有喜好,饭菜也按照她的口味来,明明他自己更嗜辣,摆在面前的却统统都是清淡口味。
玉箸夹了一片葱油滑鸡放进东方银玥的碗里,东方云瀚道:“姑姑尝尝这道菜。”
东方银玥见那卖相就知道不是御膳,怕是小皇帝自己开的小灶,这菜说起来也不难,可他毕竟是帝王,难得的是有心。
“味道不错。”东方银玥问道:“有无弄伤了手?”
东方云瀚伸出双手颇为得意地晃了晃道:“这次我很小心,不过姑姑怎知这是我做的?我特地学了御膳摆盘,还放了朵花儿进去。”
“看你的眼睛便知道了,从我坐下起每次提筷,你都得朝那道菜瞥一眼。”东方银玥笑了起来:“依旧是小孩子心性。”
“我不小了,过了今夜,我便十四岁了。”东方云瀚抿嘴道:“十四岁,我能帮姑姑许多忙了。”
“有些事还不到你出面的时候。”东方银玥说罢,转了话题:“你看那束腊梅,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可像绽放的烟花?”
腊梅受冻后花瓣如琉璃般通透,夜明珠彩光一照,那满枝盛放的花朵当真像烟火般绚烂。
“可惜隆京已经十一年没放过烟火了。”东方云瀚轻声道:“从十一年前的冬至起,隆京人便永远畏惧火光。我记得那时我央着老师从宫外带烟花进来,小小一簇才升上天,便有一只赤鸟低空飞过,点燃了母后的宫殿。”
先皇后便是在那时去世的,她死在了大火中。
隆京有无数人都死在了大火中。
那是雨雪都扑不灭的火光,成了所有活下来的人心中的噩梦,也是东方云瀚的梦魇。
“不会等太久的。”东方银玥道:“姑姑会保护你,等到我查清当年缘由,找到幕后黑手,大事了却,我必然会准备最盛大的烟火,就在梵宫点燃,让所有隆京的人都能看到。”
东方云瀚闻言,回眸朝东方银玥看去。
温声细语说出如此震撼之言的人已经垂头继续吃饭,东方云瀚握着玉箸的手紧了又紧。少年眼眸里倒映着身边人的模样,夜明珠的光华于她周身笼罩。
他的一切光亮,都是姑姑给的。
用完膳,东方银玥留在墨香斋里陪东方云瀚下棋,三局过后已到子时,时辰不早,东方银玥作别小皇帝。
东方云瀚将她一路送到了东明宫前,见她往右走,便问:“姑姑不在星祈宫歇下吗?”
此时出宫若再回公主府,至少得过半个时辰。
东方银玥摇了摇头:“府中还有人等着。”
小皇帝愣怔,脑中立时想起了玄衣冷面的少年,再看东方银玥带上的食盒,不禁撇嘴,必是那只蛇妖。
一路往宫门处走,东方银玥才从宫里出来便瞧见了公主府的马车。白容披着墨色的大敞,高束的发丝随风飘摇,冷白的脸迎着风,看向云层遮蔽的半边月光。
东方银玥见到人,径自走过去伸手捏了一下他冰冷的脸,问:“怎不在车内等着?”
银马有灵性且识途,又不用他必须在车外看守。
白容垂眸朝东方银玥笑了一下,低头凑到她的颈侧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道:“我想我是除了陛下之外,除夕夜里殿下能看见的第一个人。”
东方银玥挑眉,故意道:“除却云瀚,我遇到的第一个是掌灯宫女。”
白容笑容僵了一下,东方银玥又掰着手指头数:“沿途大约七十多宫门守卫,十多个宫女,还有方才替本宫开宫门的御灵卫。”
这回白容的笑容算是彻底消失了,他眉心微蹙,似是憋着一股气,就连瞪向宫门的那一眼都分外埋怨。
他抓住东方银玥的手不许她再数了。
东方银玥却是笑了,声音清脆,略弯着腰,像是随时要倒在他怀中一样。
白容捏着东方银玥的手指,搓揉着又交握。
东方银玥笑够了,眉目依旧是弯的,看上去难得的平易近人。
她昂起头看向少年:“我虽遇上不少人,但叫我眼前一亮的只有一个。”
白容见她眼眸中未倒映月色,却全是他的脸,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喉间吞咽几次,白容的妖气都要溢出了。
东方银玥似是明白他这一眼的用意,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道:“冷,先回宫去。”
白容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问:“殿下还给我带了吃食?”
东方银玥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让公主府的人给你备了饭菜?”
“不是给我的?”少年又不乐意了。
东方银玥率先钻进马车内,没回答他这话。
雪落深深,夜风萧瑟,今日就连逐云都回家去了,偌大公主府内留下来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每个守夜的御灵卫都能得到长公主命厨房提前安排好的饭菜,四菜一汤,一壶酒,一块平安糕。
沈鹮也分到了,天未暗时便有人送来,食盒打开里头是隆京的家常菜。
沈鹮当时没吃,她想等过了夜,公主府中的守卫少些了再将霍引放出来,与他一起吃。
新年嘛,总不能一个人过。
因为忍着不吃饭总会肚饿,沈鹮便提前去睡了一觉,再醒来早已过了子时,她一个人也不讲什么形象,裹着被褥握紧木簪,轻声喊了句“相公”。
她这做贼的模样叫霍引也小心翼翼地跟她一起藏在了被窝里,就连搂着她腰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沈鹮握着一小粒夜明珠,笑盈盈地问:“想我吗?”
狭小的空间内,厚重的被褥阻隔寒气。沈鹮的头顶支着被褥,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双眼,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霍引的脸上。
霍引点头:“很想你。”
“我也很想相公呐。”沈鹮握住了霍引的手,轻声道:“今日是除夕,不……昨日是除夕,今日已是新的一年了,公主府有家常菜,我想与相公一起吃。”
只是菜放到现在肯定都凉了,她还得画个火符热一热。
霍引也学着她小声询问:“为何夫人,偷偷摸摸?”
沈鹮抿嘴,不知要如何对霍引解释他大约只能出来一小会儿,吃完饭还要再变回木簪。毕竟这里是公主府,毕竟……他是镇国大妖。
没等沈鹮想到理由,屋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来者踩在雪地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沈鹮连忙用被褥将霍引彻底裹起来,睁圆了眼盯着门外。
果然,那人没一会儿走到门前,昏黄的灯盏随风忽明忽灭,她敲了敲门:“沈御师,是我。”
是那个与沈鹮同龄的御灵卫。
沈鹮问她:“有事吗?”
“殿下方从宫中回来,说给沈御师带了东西,特让我送来。”御灵卫解释。
沈鹮微微一怔,这都快过丑时了,她们不睡吗?公主殿下也不睡?怎还带了东西来?
“你、你放门前就好了。”沈鹮披着衣裳站在门后道。
御灵卫放下东西,又道:“沈御师尽快拿进屋吧。”
说完这话,人提着灯慢慢走远。
直至没有灯光了,沈鹮才将房门打开一条小缝。
寒风吹入,带着清冷的月色和雪花一并落在了她的肩上,盘腿坐在床上的霍引从被褥里露出一双眼,歪着头好奇地朝外看去一眼。
放在门外的是一个蓝缎棉套包裹的红木食盒。
沈鹮将食盒拿进屋子里,蓝缎棉套取下时,食盒外还是温热的。
她看向桌上冷冰冰的四菜一汤与早已凉下来的酒与糕点,再感受掌心食盒的温度,心里牟然涌上了些许酸涩。
眼眶泛红,鼻尖泛酸,沈鹮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八样小碟整整齐齐,还有一盅油汪汪的鸡汤。
除此之外,配了两双碗筷。
“夫人?”霍引见她对着食盒久久未动,心中担忧。
沈鹮轻轻眨了一下眼,突然笑了起来。
她朝霍引招了招手:“相公,快来,有好吃的。”
第79章 东孚
东方银玥的身体虽好些了, 可到底生了一场病,药却是不能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