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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郎擎还想再说什么。
沈鹮便道:“撤离要快。”
她说完这话,提起重刀再度朝蜈蚣冲了过去。
沈鹮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可眼下顾不上其他,她用重刀挑起地上的瓦片扔向空中,飞舞的瓦片上印下符文,瞬间爆破,化作灰烟。
郎擎的眼前模糊一片,风卷起地上的雪与灰,彻底遮蔽了沈鹮的去处,只能在一片昏暗与朦胧中看见张牙舞爪的蜈蚣黑影。
“郎御师,我们现下该怎么办?”明云殿的弟子问。
他们都是新到紫星阁的弟子,即便有几分本事在,此刻也需主心骨来带领他们。
郎擎顿了顿,按照沈鹮说的,现将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他再领着紫星阁的御师折回,便是杀不死蜈蚣,至少也要救下沈鹮。
飞扬的尘土中,沈鹮看向那比楼还高的怪物。
它两尾在地上爬,四首在空中挥,腹部的利齿中生出了三条蝎尾,恶心得让人想吐。
沈鹮双手比了个结印,她在蓬莱殿学到的不多,但给自己设个界还不成问题。
双足跺地,微弱的金光闪烁,从她脚下蔓延,迅速将斗兽场包围。
斗兽场中,只有沈鹮与蜈蚣妖对峙。
蜈蚣妖似乎看穿了她只有一个人,甚至连狮虎鹰也不在身边,叫嚣着用它异变的首脑朝她挥舞过来,撞击地面,虫足想要刺破她的身体。
沈鹮几乎没怎么动弹,她握着重刀,勾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待到所设结界外符光漫天,尘烟四起,确保应当无人能看到她这处情形了,沈鹮才开口:“相公。”
蜈蚣的身体上有无数只眼,每一只眼中都倒映着沈鹮的身影。
漆黑的蜈蚣眼中,纤瘦的少女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暗绿色的光芒从男子身上迸发出来的刹那,它的眼珠子爆了。
所有眼珠同时爆裂,扭曲的蜈蚣身形寸寸缠绕,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剥夺它所有的呼吸,而它在窒息中狰狞求饶。
霍引用绑在手腕上的束带帮沈鹮绑起了发丝,他嗅着沈鹮身上的妖气,眼神中闪烁着暴戾与浓浓的酸意。
“清净诀。”霍引伸手戳了戳沈鹮的脸,提醒她。
沈鹮正全神贯注在蜈蚣妖的身上,突然被人提醒要用清净诀洗一洗自己,再看外头飞扬的灰尘,她竟有些无语。
有这个必要吗?
“有人来了。”霍引抬眸看向某处。
沈鹮心下一惊,抓着他的手道:“藏起来。”
“不。”霍引盯着她:“夫人,危险。”
“你必须藏起来。”沈鹮抚摸着霍引的脸,紧盯着他的眼道:“我没事的,相信我,相公,藏起来,乖。”
霍引不愿,可他从来很听沈鹮的话,更何况他是沈鹮的契妖,沈鹮可以把他变回一根簪子,这是他自愿给沈鹮的权利。
将木簪重新戴回头上,沈鹮松了口气。
霍引这次还真是下了狠手,那蜈蚣连声儿都出不来,在沈鹮的目视下化作一滩血水,腐蚀了他们脚下的废墟。
沈鹮此次设界,竟也犯了当初与古春舍一样的错误。
她只想着提防外界,没想着脚下。
蜈蚣妖身上的毒腐蚀了脚下废墟的刹那,沈鹮便从废墟中摔了下去。
失重袭来,沈鹮的头不知撞在了何处,顿时眼前一黑。
第71章 身份
混乱的斗兽场外尘土飞扬, 数座坍塌的亭台楼阁化作废墟,歪七扭八倒作一堆的雕花金漆大梁嵌入了雪地里,各种妖或人的血污和泥泞漆黑的瘴毒染脏地面。
白容下的五层阵法,唯独万两金楼斗兽场这处没撤下, 但他也在湖面阵处开了个口子, 可让人进出。
斗兽场内明云殿的弟子连带着魏家的御师在见到御灵卫的刹那,顿时将提上心头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可他们又想起了什么, 连忙指着斗兽场那处的灰烟道:“还有人在那里, 你们快去救她!”
说这话时, 明云殿的弟子觉得沈鹮多半是不在了。
他们没看清沈鹮是如何制伏那只蜈蚣妖的, 可若是异变成那样的妖都能被她杀死, 大约是同归于尽的结果。更何况他们虽此刻看不见蜈蚣妖的身形, 却也没听见沈鹮的声音。
御灵卫听闻斗兽场内还有人,不禁蹙眉。
那里是瘴毒最重的地方,地牢中的水质被瘴毒侵蚀, 化作漆黑一片, 别说是妖, 便是人靠近那里都得头晕目眩,寿命缩短。若那处当真还有活人,想必在见到御灵卫飞在斗兽场的上空时便会立刻求救。
沈鹮的确想求救, 可她发不出声音。
她从斗兽场坠落掉进斗兽场下地牢的刹那,额前便撞上了自己的重刀。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简直蠢得要死, 一场恶斗下来, 皮也没破一层,偏偏被自己的武器将头顶撞出了一个大包。
此刻她昏昏沉沉, 还真就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浑身都动弹不得。
她被残破的废墟石块掩埋了。
真倒霉!
也不知若被人从这里挖出去,得要多久时间。
不过人一旦做了好事,总该有些回报才是。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片废墟下被埋到朝廷的人清理瘴毒了才会被人发现,却没想到还未真正昏厥之前,就有人翻动了压在她身上的石块。
气息熟悉,带着沁人的寒意还有……一股恶狠狠的杀意。
唔,沈鹮还没见到人,但在感受到这股妖气时她便知道,自己能安心闭眼了。
沈鹮昏厥后的刹那,遮在她上方的石块便被人卷袖挥开,一张冰冷却绝艳的少年脸庞露出,那双眼果真能杀人,恨不得将沈鹮千刀万剐,就怪她给自己添了不小的麻烦!
白容咬牙,盯着晕过去的沈鹮细看。
她的右手在摔倒的过程中脱臼了,所以才会丢下重刀,又被自己的重刀飞来撞上了头。除此之外,她的右腿被这些废墟石块压得骨折,已经渗血,半边身子还泡在了瘴毒中,简直惨不忍睹。
白容叹出一口气,先在沈鹮的腿上画了一道符,止了她的血后再帮她把脱臼的胳膊接上去,一抬手,那柄重刀飞入他的手心,再被他收回了沈鹮的腰间。
做完这一切,白容盯着沈鹮看了半天,眉心微锁,在想要如何将她带走。
抱走?
凭什么?
不拽着她的腿将她拖出去已然算给伤患极大的面子了。
不抱……总得有什么能驮着她才行。
鸟鸣声传来,白容回眸看见被困在阵法之外的狮虎鹰,那家伙像个傻的,明明从湖面处便可飞来,却偏偏在围墙处用头撞着阵墙,想要冲过来保护沈鹮。
白容挑眉,抬手在那狮虎鹰前将阵法划开了一道口子,待它迅速飞入后再封住了阵法。
狮虎鹰对白容有些防备,但见沈鹮身上都是伤还昏迷不醒,连忙咕咕地匍地去嗅她的发丝与手指,也不管白容是谁,只要能救她主人就行。
白容才把沈鹮扔上狮虎鹰的背,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青云寺追查逃犯,请白大人将人与妖放下。”
听见青云寺这三个字的刹那,白容藏在袖中的手便攥紧了拳头。
今日紫星阁开大会,他身上穿着的还是蓬莱殿主的衣裳,宽大得袖摆拖地,若是与人动起手来着实不是很方便,更别说杀人了。飞溅的人血,一定会染上衣袖。
青云寺与御灵卫和紫星阁配合控制万两金楼中妖的异变,他们本是十年前紫星阁陨落后才逐渐于隆京站稳脚跟的后起之秀,寺中御师说不定还有当年在紫星阁中学习过的,要想对付妖不是难事。
更何况,在白容前往紫星阁之前,他曾在青云寺待过一段时间,青云寺里的人对他无比了解。
他们知道他是妖,也曾让他赤身站在众人面前供御师研究。利刃割破血肉,观察他的愈合速度,重器击碎骨头,观察他何时才能站立行走,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便是青云寺训练他收敛妖性的借口。
这么多年来,白容甚少与青云寺打交道,他甚至从来没有与青云寺的人单独会面过,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忍不住杀了他们。
“白容。”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对方踏着白雪的咔嚓声,令人作呕的味道从身后逼近,那人道:“狮虎鹰绝迹几百年,记载中只存于浮光塔,而你救下的女子不论年龄、外形,都与我们要追查的隆京叛徒沈鹮相似,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可要配合才好。”
白容闻言,缓慢转身,他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额角的病症似乎隐隐作痛,带着丝丝痒意,像是要麻痹他的理智,让他凭着妖的本能冲过去,将那个人的头颅捏碎,血肉绞成飞沫才肯罢休。
“俞子舒。”白容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青云寺寺丞,曾用狼牙锤在他的头骨上敲出几个大洞的男人。他在做出这些事之后甚至与身旁有人喝酒取乐,将他下酒的花生米扔进白容的伤口里,问他可能听见花生米掉进去的响。
“哟,数年不见,长大了不少。”俞子舒双臂环胸:“看来敲碎腿骨不影响人长高,你瞧,咱们的白大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完,跟在俞子舒身后的人发出哄笑。
白容也笑。
阵法中,御灵卫在有序带领明云殿的弟子撤离,隐约还能听见声音,斗兽场内的灰尘未散,迷雾一般遮蔽了人的眼睛。
“影不影响长高,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白容说完,身形化作一道银光朝俞子舒奔了过去。
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俞子舒的身子便矮了一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去扶,待白容回到了狮虎鹰身边时,他们才嗅到了丝丝血腥味。
俞子舒震惊且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双腿,他的腿连着裤子、外袍从膝盖处割断,那道寒刃凌厉得甚至没让他产生多大的痛苦,等他在不远处看见自己的双腿时,俞子舒才疯狂地尖叫了出来。
白容挥了挥衣袖,冷着目光看向他:“长吧。”
他倒要看看,俞子舒怎么将这双腿长回来。
“你!你竟然袭击朝廷命官!”一行青云寺人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直指白容。
白容无所谓地开口:“他被蜈蚣妖折断了双腿,腿上残有余毒,我帮他砍了腿反而是救他一命,怎叫我袭击他?”
“蜈蚣妖分明已死!”
白容点头:“对,被我蓬莱殿弟子沈昭昭所杀。我救了俞子舒,沈昭昭救了你们,可还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吗?”
“无中生有!你这是在胡说八道!”有人不满他,立时冲了上来。
白容抚摸着狮虎鹰的脑袋,顺手揪了一把羽毛,将小花的头揪歪了一下。
小花不解地看向白容:“咕?”
白容无奈瞥她一眼,这鸟儿和她主人一样蠢笨。
“还不出去?”白容说完,狮虎鹰便像是得了指令般连忙张开双翅飞了起来。
狮虎鹰扇动的飓风吹得青云寺的人连连后退,被人扶起来的俞子舒恨恨地昂首盯着白容道:“你们逃不掉的!你越想逃,便越证实了她的身份!白容,你包庇逃犯,就是公主也别想能保住你!”
说完这话,他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了出去,一把剑钉在了阵法之上,剑鸣招来了其他青云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