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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孚虽下过雪,却从没有过隆京这般大的,鹅毛般的雪花不过片刻便将树枝与桌面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洛音裹着兔毛小袄,瞧着比以往要活泼些。
二人隔着月洞门与一扇窗照面,沈鹮见洛音围领上的绒毛忽而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魏千屿,他早已穿上了足够暖和的衣裳,在白桦林中也是看向天空。想来中融眼里的传承对他总有些教导与提升,他竟能提前观测到天气,知晓今日要落雪。
“音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沈鹮从不对洛音拐弯抹角。
她们都将本月的阵业交上去,眼下暂且无事,洛音亦被白容这般强度的教习弄得有些疲惫,正想找些其他事做转换心情。
沈鹮只将上官清清与魏千屿之事大致说了一番,又提起上官清清的身世与如今的处境,同为女子,洛音也难免心疼上官清清。
“我虽不喜上官家,但听你这么说,她也算不得是个坏人。”洛音道:“她先前为难你,你还能以德报怨,昭昭,你是个好姑娘。”
沈鹮微怔,洛音又道:“你既然开口,我没有不帮的道理,不过不知你可有她身上的一样物件?我确实有办法可以快速找到她。”
洛音说完,从她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小圆牌,还不等沈鹮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圆牌便发出了淡蓝色的光,不过一个眨眼霜花飞过,一只小小的圆滚滚的雪毛狼便显现在沈鹮的眼前。
“它是……”沈鹮抬眸看向洛音:“你的契妖?”
洛音点头,笑道:“它是镜轩抱来陪我玩儿的,但它也有它的过人之处。”
雪毛狼与寻常狼妖不同,其因身体特殊,如同一个木鞠大小,永远也长不大。雪毛狼身上的毛发很长,遮住了五官,唯有挺翘的鼻子能从浓密毛发中探出一截,乍一眼看过去就像个雪球,故而也算可爱讨巧。
雪毛狼唯一的优点,便是嗅觉灵敏,同为犬科,可他比一般犬妖的嗅觉还要厉害许多,方圆百里内只要有他要寻找的东西,便能精确方位,准确追寻。
只是这小东西因为过于可爱又人畜无害,早几十年前便被达官显赫选中成家犬饲养,又因喂养方式不妥,极容易死亡,后又被散学的御师捉杀赠予权贵,已是濒临灭绝之物了。
洛音是安王府未来的世子妃,其身份能得这样一个小玩意儿也不算稀奇。
“我就知道找你帮忙是对的。”沈鹮心下激动,她翻开自己的袖子道:“我虽没有上官清清的物件,但她曾在我的袖中藏了许久,她的气息应当还残留了些许,你可先试试。”
若不行,她再想办法去上官府偷一两样东西回来。
沈鹮蹲在雪毛狼的面前,小家伙有些怕生,缩在洛音的脚边,但因被洛音安抚对沈鹮也不算排斥,嗅了嗅她的袖子便扭着屁股朝外跑。它那腿短得肚皮都得擦地而过,实在可爱得可笑。
见它越不过月洞门上的台阶,几次都圆滚滚地掉下来,洛音便干脆将它抱在怀中,顺着那唯一露出来的尖尖鼻尖的方向去找上官清清。
洛音往蓬莱殿外走,沈鹮与霍引急忙追上,霍引穿得多身体还算暖和,不妨碍他跟着沈鹮。
白雪迅速覆盖了地面,从空中飘落的那些也遮蔽了部分人的视线。
霍引被沈鹮牵着,全程没怎么看路,只光盯着被雪毛狼可爱迷糊了眼的沈鹮,不禁抿着嘴。他缓慢抬起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没有心跳,却难得的有些酸涩。
沈鹮从未用那样仿佛盛满了星星的泛滥爱意的眼去看过他。
他不是可爱的妖,他的本体……甚至有些过于庞大。
“音姐。”沈鹮跨出紫星阁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开口:“你的契妖下崽吗?”
洛音一怔,回头古怪地看向她,道:“我只一只,如何繁衍?”
“可惜了可惜了。”沈鹮撇嘴,她还想着若洛音的雪毛狼能下崽,她就抱一只回来养着呢,多可爱且多有用啊。
沈鹮全然没发现,被他牵着的霍引脸色都沉了下去。
三人出了紫星阁,白容也正从阁内出来,沈鹮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白容道:“对了,白大人,我与音姐请个……”假字尚未出口,白容便踏雪而去。
洛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他、可是在飞?”
“不是,有符呢。”沈鹮为白容开脱:“我瞧见了,他鞋上有符。”
现下去看他的鞋上有无符文也看不到了,毕竟白容离开得奇快无比,说不定还根本没发现他们几个人。
不过他这般急匆匆的,又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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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荔玉园内。
东方银玥看向不远处跪在石面上的男子,他身着群青色绣水纹的锦衣,白雪已经覆盖了他的发丝与肩背,可他依旧毕恭毕敬地五体投地,连动也没动。
身后的逐云眉心紧蹙,握着腰间长剑的手紧了紧,只待东方银玥一声令下,她便能直接削下这名男子的头颅。
“敢明目张胆威胁本宫,你是第一人。”东方银玥端起茶盏,握着白玉盏的手紧了紧,雨山枫略微苦涩的香味飘开,她的脸色冷了下去:“不过你也算有些胆识在身。”
“草民不敢。”男子没动。
“好一个不敢。”东方银玥饮了一口热茶,略附身眯起双眼盯着男子的头顶瞧:“你是人是妖?”
“草民……不过是个异类。”男子说罢,荔玉园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男子不是玉中天人,他是东孚人,常年在银地做织锦生意,不过是一个寻常商人之子,却有实在过人的能力。
时隔多日,他竟能在中融山中找到白容设阵杀人的蛛丝马迹,甚至知晓那日上官府上契妖异变,实际上是白容下了瘴毒导致。
他说他有一双灵敏的鼻子,也不过只是他家中养着的一条狗,如今冒着生命危险来公主府寻东方银玥亦是在替主人家办事。
他要东方银玥出面,放上官家归府,那紫星阁蓬莱殿殿主是妖,且曾在隆京杀人,更借瘴毒陷害上官府一事便会彻底掩埋。
东方银玥早已派人去调查了这名男子的身份,他十日前才来玉中天,三日前入隆京,除却织锦商人这一项外,确实没有与哪个朝中官员或名门显赫挂钩,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轻举妄动。
杀一人容易,但白容便难保了。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既无朝中势力傍身,那此人拼的就是一身骨血。
一道寒气化作利刃冲过来时,地上的男子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可危险来临之际他已然躲不开,倒是东方银玥发现,抬眸瞪向匆匆而来的人。
“住手!”东方银玥道。
那股妖气最终打在了男子的身侧,气劲破开了他的手臂,鲜血蜿蜒流下,染红白雪。
第58章 无罪
男子依旧匍地未动, 甚至连头也没抬。
东方银玥扔下手中茶盏,白玉盏哐当一声碎裂成块,雨山枫与白雪相融。匆匆赶来的少年见状停下脚步,木着脸站在了一株蓝花楹下, 只是身上的妖气压制不住, 逼得那匍地的男子手臂上鲜血流得更狠了些。
许久之后,东方银玥才叹了口气, 对逐云道:“送他出去。”
逐云默不作声地走到那名男子身边, 开口:“走吧。”
男子吞咽了一下, 此刻汗水已经淋漓染湿里衣, 他在雪地里跪了太长时间, 双腿都有些僵硬, 但好在此番过来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从此刻看来,长公主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白容紧紧地盯着那名男子, 终于见他能抬起头来让人看一看相貌, 他似要牢牢记住这个人, 待对方走出公主府,白容便会找个机会干净利落地将他杀了。
少年的杀意毫不收敛,那男子也没显得多害怕, 只与白容的视线对上一瞬,又因对方身上的威压而弯了弯腿, 最终弓着背跟随逐云朝外走。
荔玉园这处就剩东方银玥与白容二人, 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白雪覆盖,东方银玥坐于方亭之下, 看向站在蓝花楹处的少年。大雪迅速染白了他的发丝,他就愣在风雪里不动如松, 只等东方银玥开口让他靠近,倔强得耍着小脾气。
这一次东方银玥没想纵容他。
“若本宫方才不阻止你,你是不是就要当着我的面杀了他?”东方银玥问。
白容动了动嘴唇,低声道:“那道妖气打进他的身体里,不见血便可杀死他,我不会让他脏了殿下的眼。”
反倒是为了留那人一条命,妖气转了方向,割伤了对方的手,才让荔玉园中短暂地飘过血腥气。
“你可知此人如何进公主府的?”东方银玥又问。
白容开口:“有人说,是殿下请他进来的。”
一个年轻的神秘男子,看似不像是寻常人,传话的人说他相貌标致,独身一人站在公主府前没过一刻钟便被逐云请了进去。
单是这些信息便足够叫白容心烦。
若是朝中官员,他们不会来公主府叨扰东方银玥,东方银玥也不会让他们入府会面。若是一般传信传话的人物,也只会与逐云接触,没必要提到东方银玥的跟前去,更何况方才那名男子还不是人。
“他对逐云说,知你在中融山中杀了人。”东方银玥道:“还搜到了你当时设阵布下杀局的证据。”
“不可能!”白容瞬间抬头,紧紧地盯着东方银玥:“我不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关乎殿下,我不会那么不小心。”
东方银玥点头:“他倒也没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本宫传他进府也是想问清楚此事,逐云将他带来后,他精准地说出你何时入了上官府,如何给上官府里的契妖下瘴毒,逼青云寺出面捉拿上官府的人。”
白容此刻眼底才闪过些许疑惑与慌乱,他仔细回想自己当时的行动,轻声道:“我不曾在上官府遇见任何人。”
“你便是如此行事冲动,即便再小心谨慎,终有一日会留下把柄。”东方银玥看向白容道:“方才那名商人将这些告诉给本宫听,无非是想以此要挟本宫配合他,暂且放过上官府。”
“我不会让他给殿下添麻烦的。”白容怔了怔,他脚步往后退了半步,估摸着此刻那人应当已经出了公主府:“我这就让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杀了他,而后呢?”东方银玥蹙眉:“当初为逼青云寺办案,本宫才许你兵行险招,而今青云寺拿住了上官府里的人却迟迟给不出上官家购买瘴毒的证据,本宫的人在朝中奏本数次,动弹不了他们几分。”
压在大理寺与青云寺中的陈案旧事繁多,一两件案子未能及时查获清楚也是常有的事,青云寺怕是早已被容家授意。
不过是些蝇营狗苟的手段,拿不上台面,也不会叫东方银玥太为难,只是如鲠在喉,她咽不下去罢了。
当初是她一手扶立的青云寺。
十年前因紫星阁没落,隆京总要给那些御师一个去处,也要有一处能断妖之案的官衙。彼时东方银玥扶青云寺,将过去一个隆京中在紫星阁下勉强喘气的小衙门推扶到如今与大理寺并齐的位置上,可架不住权势惑人,而她为女子。
彼时青云寺卿是如何说的?
良禽择木而栖,帝王长大,长公主便可功成身退。
没有一个女子可以真正掌管朝中重权,即便东方银玥这么多年也扶持过好些女官,但那些女官始终坐不上高位。那位被东方银玥一手扶立的青云寺卿以为,东方银玥也是女子,待小皇帝到十五岁,她便要还政于帝,嫁人生子,跟她并无未来。
后来那人投靠了容家,成了容太尉的人,不过短短四个月便被容太尉拿出错处斩杀,空下的青云寺卿之位,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容太尉足够信任之人手上。
朝中官员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变了风向,东方银玥手中的势力一再被瓦解,时至今日,能用之人少了许多,但只要御灵卫还在她的手中,便不会叫那些狼子野心之辈爬到她的头上。
当初将白容送去青云寺时,彼时青云寺还在东方银玥的掌控之中,那是她的一次错误决策,过于信任了青云寺卿,反倒让白容在青云寺中受了不少苦楚。
如今的青云寺在东方银玥的心里便是一根难拔的刺,她力排众议重新开启紫星阁,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青云寺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去。要叫容家之辈看看,她东方银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可以使一臣兴,也可以使一臣亡。
上官家于东方银玥而言算不得多重要的人,她也早已派人前往东孚调查瘴毒的来源。青云寺之前拿捏住上官家,无非是因为上官家与魏家有婚约在,后来东方银玥逼了他们一把,让他们拿住了上官家的人。
“本宫那个表兄,我是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当初他让千屿与上官家的小姐订婚,便是为了打通隆京一带的消息与人脉,他于朝中未有官职,舅舅已辞官还乡,若想在隆京站住脚,必须得与当地豪绅挂钩牵扯。”东方银玥道:“他不选官家女子,打的也是上官家的钱财主意,上官氏族人虽不多,却是实打实玉中天首富,魏家想要发展,耗资万千,至少有一半得靠上官家的扶持。”
上官家图魏家的名,魏家图上官家的金银,这是众人心照不宣之事。
“许是魏嵊在生意场上待久了,也学会了商人那一套,无利之徒皆可抛,所以本宫让你促使上官家因涉瘴毒被抓后,他便动了退婚的心思。”东方银玥抬手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有这十年,他占尽了便宜,接下来既打算定居隆京,那有无上官家帮衬都不打紧,魏千屿那一场弱冠礼,便是他进的第一步。”
东方银玥在魏千屿的生辰宴上送出那两份贵重的礼,是为了给足魏嵊面子,让他知晓他还有个处处为魏家着想的长公主的表妹,有此底气,他才会将退婚书送去上官府,彻底与上官家割席。
如此,上官家成了众矢之的,已然无用,即便被青云寺拿捏住也祸害不到魏家头上,更沾不上公主府半分。
上官家成了弃子,于东方银玥而言,是死是活皆不重要,反倒是青云寺如今抓着这个烫手山芋,放没由头,拿无进展,由他自乱阵脚去。
东方银玥再适时于朝中逼上一逼,总归能叫他们掉几滴血,脱一层皮。
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了个银地过来的织锦商人。
“殿下真的要放过上官家?”白容抬眸看向东方银玥,他知她的难处,也知她的打算。
上官家虽可有可无,但如今放在青云寺却是东方银玥可追责青云寺调查瘴毒进度的筹码,如今放了,倒是给青云寺一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