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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一级一级的走过,幻象中,白子画先是与清瑶重温了一遍他们的少年时代。
那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清瑶打小闲不住,就爱四处跑。因长留风景独好、弟子平均实力高,掌门衍临道长又宠爱她之故,在长留呆的时间几乎不输蜀山。
而鉴于衍临道长门下三个徒弟,大弟子摩严为人太严厉,看清瑶一天能把小姑娘骂哭三次;小弟子笙箫默太懒散,看清瑶一天能把小姑娘弄丢三次。
唯有二弟子白子画最为靠谱,最令人信任,于是最后照顾清瑶的重责大任就毫无疑问的被衍临道长交付在了白子画肩上。
清瑶自己也很喜欢缠着白子画玩儿。
嗯,主要是白子画长的很好看,剑法还很好。
通常白子画打坐时,清瑶就陪在他身边,看一些她感兴趣的剑谱,或是一些仙门盛传的八卦消息、民间流行的话本子。
若是没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小姑娘闷了,便爱轻轻扑闪着扇子,托着腮,望着白子画俊美无瑕的容颜发呆。
这么发呆发一会儿,要是白子画及时心有所感,结束修炼。他们就会出去比划比划剑法。或者白子画给清瑶做点吃的,或者清瑶帮白子画种种花、剪剪叶。偶尔白子画有空(时间)有闲(心情),甚至还会带清瑶下山踏青游玩、泛舟湖上。
要是白子画没能及时接收到清瑶内心的无聊与孤寂,那清瑶就要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捣蛋的手了。
摘花揪草来扫白子画的脸,那都属于基本操作;在白子画脸上乱涂乱画,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撕了白子画衣裳,给他换副造型,完全司空见惯……
这让少年时代的白子画一度非常烦恼,曾经难得生气的表示,以后清瑶再调皮就不理她了。
清瑶听了便只嘻嘻笑,“子画哥哥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呀,脸红了喔!”
白子画气急,再不想看她,冷冷的便拂袖而去。任清瑶扑腾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追。
小清瑶:“好嘛好嘛,子画哥哥陪瑶儿玩儿,瑶儿乖乖的。”
这样承诺着的小清瑶后面也确实安分了一段时日。
白子画便又和从前一样待她。
细心指出清瑶剑法中的疏漏,给清瑶念道藏经书,妥当的守着她、不教她伤到。
幻象外,
白子画看着小清瑶昔年的种种恶迹,忍俊不禁,“你啊……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天天淘气。”
时隔多年,旧景重现,当年种种不满不悦都已淡去,耳边魔音声声传来,引人燥郁,白子画却只觉想笑。
“资质太好,怕长不高,不敢修炼,可不就得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么?”清瑶理直气壮。
她看的出来,白子画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忍不住道,“而且,云郎不是也很乐在其中吗?”
白子画扬眉。
清瑶:“长留乃至仙界,你有那么多同辈的师姐师妹,但能天天缠着你的人,却唯有我一个。”
是的,白子画有很多同辈的师姐师妹,这些师姐妹中曾经也并不缺乏仰慕他者,甚至大胆对他示爱者。
然而白子画对这些追求者的态度,却是多年如一日的冰冷疏离。而不似对清瑶,面上再冷淡,也从不会真的不管她。
“因为你小。”白子画说。
清瑶七岁尚为懵懂孩童时,白子画已然少年青葱。白子画二十弱冠之年,清瑶十二,还是个清稚女孩。
故而,她在他眼里确实就是个孩子。
白子画待清瑶与众师姐妹们不同么?
或许吧,毕竟清瑶还小。
不独是骨龄小,性子也幼稚。
不,说幼稚有些不大恰当,准确点形容应该说清瑶道心澄澈。除剑之外,再无其他。简单而又纯粹。
白子画依稀记得从前有人不知道清瑶的本性,试图追求她,下场是被清瑶提着剑一天切(揍)磋到晚。这样的清瑶,不只白子画,事实上,从尹洪澜到温丰予,没人拿她当女人看。
“喔,原来云郎喜欢年纪小的啊。”清瑶做恍然大悟状,如玉容颜似笑非笑。
——难怪长大之后,就什么都不同了。只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停留在小时候。
………………
………………
十一年光阴转瞬即逝,幻象飞速往前,很快来到了清瑶即将成仙之时,也就是她即将血脉觉醒之时。再后面,就是清瑶仙子变成瑶玉帝尊的过程了,也就是白子画与清瑶分道扬镳,向一仙一魔两个方向各自前进、登顶的过程。
清瑶沉静的封锁识海,隔离了这部分记忆,不让幻象窥测出来。
于是,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虚幻混沌了许多,使人宛如置身一场浓厚的大雾里。雾浪翻卷,又再重启。
那是一个气派的大宅子,那是一个尸横遍地的丧葬场,那是……白子画与清瑶多年分离后的再见之所。
仙界历,三千七百五十年
二月
妖魔界瑶玉圣女经各脉考核,魔君检测,受封帝尊。
三月
瑶玉帝尊离开妖魔界,试剑天下。
四月
仙界三十六小洞天之虚陵洞天被灭。
其掌门与各大长老命丧倾城剑下,其余众多弟子皆被妖兽所噬,无一生还。
五月
仙界七十二福地之若耶溪福地被灭。
福地之心被抽离,地脉尽毁,灵气尽丧。
七月
仙界括苍山被屠,十大洞天之成德隐玄天破碎,流落虚空。
………………
累累血案,天下震动。
………………
………………
仙界历,三千七百五十年
十二月
一个雪后初霁、阳光明媚的午后,白子画与清瑶在天都府重逢。
白子画再见她的第一幕,便是一地死寂中,矜贵美丽的少女,将剑缓缓从天都府府主夫人心脏处抽离。
天蓝色的澄澈剑光与人身上鲜红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死去的人脸上惊恐万状的神色与清瑶平静无波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他看清楚她的那一瞬,白子画略有怔然。
数十年不见,清瑶的容颜与当年并没什么太大改变:她的眉,依旧纤长如柳;她的眼,依旧晶莹如玉;她的鼻,依旧挺翘;她的唇,依旧红润……
她依旧很喜欢穿黑色的,耐脏的衣物。
质地良好的墨色锦袍,风流华贵,衬的她肤色愈发白皙,欺霜赛雪。
但她却不再是曾经的清瑶了。
清瑶世家出身,名门教养。曾经哪怕再怎么任性顽劣,也始终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清瑶经常调皮捣蛋,但只要告诉她一次,这种行为很讨厌,她下次就不会再犯;
清瑶经常提剑揍人,但她剑下从来没造成过什么严重的无法痊愈的伤势;
清瑶经常混吃混喝,但她想要什么会直接说,能得的到就笑,要不到便也罢了,不会纠结;
可现在……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白子画沉声问。
清瑶:“嗯。”
她点了点头,眉心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熠熠生辉。
幻象内,
白子画因为这一个点头承认的动作怒不可遏,敛尽了心中所有疼惜不忍,毅然举起横霜,向清瑶攻去。
幻象外,
白子画薄唇紧抿,“为何不解释。”
天都府的府主夫人是合欢宗弃徒,依仗美色与阴毒蛊术诱惑了原始魔宗亲传弟子,骗得了残缺版的阴阳大悲赋,事发后被迫流亡仙界。
天都府中弟子,都是这位夫人的鼎炉。先是府主一脉父子三人接连被这位夫人以惑心之法控制,练成傀儡。再是其他支脉的高修……
事实上,清瑶动手灭门之前,天都府上下都已经被这位夫人蚕食鲸吞的差不多了。所有看似会喘气的活人,其实都是被种下了控心蛊的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不死,就会一直给府主夫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和真气。府主夫人一死,这些活死人不管身在何处都会瞬间毙命。
如果清瑶早一点让他知道这些,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幻象内,
六重天巅峰的瑶玉帝尊在与初入次仙境的长留真传过了百招之后,终于渐因真气不足而落入下风。
她无法再完美格挡住对面袭来的剑,风流华贵的墨玉锦袍渐渐褴褛。
她开始尽力躲避,试图拉开距离撤退。可每当她有机会离开时,冰冷的剑锋总可以恰到好处的拦住她的前路。
幻象外,
清瑶语气轻松的表示:“没什么可解释的。”
幻象内,
清瑶身上的伤痕在变多,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可她的剑还在,她的招式还依旧精准。细密伤处导致剧烈疼痛让她的眼眸里绽出了无比清亮的光。
半个时辰后,倾城被挑飞在地。
白子画的横霜剑刺向了清瑶心脏。她动作极不明显的、微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与经脉,令剑锋穿透了自己两肺之间。
白子画停了下来。
清瑶勾唇一笑,毫不犹豫的以心念控制地上的倾城,斩向他的头颅。生死之间,白子画敏锐的灵觉帮助他避开了这一击,他没有死,只是背后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狭长及腰的伤痕。
一击半成,倾城剑飞回了主人身边。
地上,清瑶身下的影子一阵波动,天冥圣子阴相思出现,毫不恋战的带着清瑶影遁离开了。
幻象外,
“是啊,反正有阴相思在么,就凭我一个人,绝对是拦不住你们俩的。”白子画嗓音平淡,静如秋水,“所以,难得有我这样一个对手可以用来磨剑,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