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9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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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赵彦洛并未叫起,而是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无不讽刺道:
“皇后极少到朕的暖阁来,今儿真是巧,你儿子回来了,可见你们母子连心啊!”
这话说得张皇后无地自容,强撑着笑道:
“极少来也不是不来,陛下前几日染了风寒,臣妾担忧陛下龙体,辗转难眠,这才深夜过来看看。”
赵彦洛也不戳穿她,“如今看到了,朕还好好活着,皇后跪安吧。”
“臣妾告退。”
张皇后深目看了太子一眼,躬身退出暖阁。
等阁门关上,赵彦洛才斜眼看向太子,冷冷问道:“太子不是守着皇陵吗?”
“回陛下。”
赵亦时直起身:“儿臣得到了谢知非和裴笑离京的消息,想着过往的友情,一时冲动,便不管不顾的回了京。”
“噢?”
赵彦洛:“见着人了?”
赵亦时:“还是去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走了。”
赵彦洛:“怎么朕听说,太子杀气腾腾的进了京,不像是去送人,倒像是要去杀人。”
赵亦时:“儿臣心急如焚。”
赵彦洛冷笑,口气陡然转厉,“心急如焚就能把祖宗家法,华国律例当成耳旁风吗?”
赵亦时一听这话,忙颤颤巍巍伏倒在地:“儿臣,罪该万死!”
赵彦洛:“无召入京,按律当斩!”
赵亦时面色在一瞬间煞白,半晌,缓缓道:“求父皇饶命。”
“饶命?”
赵彦洛忽然笑道:“太子私自出兵,去追杀那一拨人的时候,可有想过饶命二字?”
赵亦时心中大骇,两个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良久,他直起身,唇边慢慢浮上了一抹冷笑,“原来,儿臣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
赵彦洛想着他的枕边人张皇后,无不凄凉的反问道:“朕的一举一动,不也都在你们母子的眼皮底下?”
“可是陛下!”
赵亦时慢慢昂起头:“母亲是为了您好,我是为了您好,为了华国的江山社稷好。”
赵彦洛一拳砸在床沿上,怒道:“君无戏言,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儿臣不敢。”
赵亦时深深吁出一口气:“儿臣是在弥补陛下您所犯的错误。”
“啪——”
赵彦洛面色和他的掌心一样赤红,“放肆!”
赵亦时半面脸瞬间红肿,面上五个指印清清楚楚。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打他,自打十三岁后,挨打挨罚成了家长便饭。
他知道是为了那桩事。
父亲虽然残了一条腿,但脑子向来好使,只是那臃肿的身躯掩盖了他的聪明。
郑家的案子先帝交给他全全负责,他不一定能窥透事情的全部,但多少能探得些秘密。
他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血渍,轻笑道:“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揭发我呢?”
赵彦洛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怔愣住了。
赵亦时目中深藏已久的鄙夷终于露出来。
“是和我一样的贪生怕死吗?”
第946章 父子
这话,已经不能用“大不敬”三个字来形容,无论君臣,还是父子。
赵亦时却毫无怯意,继续说道:
“如果当年父亲敢站出来,对先帝说:陛下啊,一切都是由这个逆子在背后谋算的。
我不仅不会怪父亲,还会真心夸赞一句:父亲正直。
哪怕我们被冷落,被流放,甚至没了性命,父亲在我心里仍是高山一样的存在。
可惜啊,父亲没有站出来。
为什么不站出来呢?仅仅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吗?”
赵亦时冷笑着摇摇头。
“您的儿子这么多,少我一个又何妨呢?
是因为您还在太子之位上吧?
是因为我被人叫一声贤太孙吧?
是因为您的太子之位,还得靠我这个贤太孙来保全吧?”
赵彦洛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
他举起手,又想一掌劈下时,太子敏捷的站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
“适可而止吧,父亲!”
赵亦时低吼一声。
“您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吃了葡萄又嫌酸啊!”
“逆子,逆子!”
赵彦洛把拐杖敲得砰砰直响。
“您可知道您嘴里的逆子,为了救您一命,救太子府一命,跪倒在谢道之的面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赵亦时想起那时的卑微,声音一下子哽咽了。
“我是先帝钦点的皇太孙啊,我跪天跪地跪君跪亲,却还要跪一个……一个大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体谅您啊!
我的父亲是一个君子,他不争也不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任人宰割,是真正的勇士。
好吧,既然君子不屑,便由我这个儿子来做小人,做恶人,他日若有冤魂来索命,便由我入地狱吧。”
他用力的拍着心口,拍得怦怦响。
“父亲啊,儿子为您的一片心,您可知道啊?”
赵彦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太子,良久,噗嗤笑了一声。
“太子当真好口才啊,总喜欢把自己的过错,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是,是我怕死。我怕死有错吗?”
赵亦时上前一步,逼视着皇帝:“父亲难道忘了废太子的下场?”
赵彦洛肥胖的身子狠狠颤栗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头来是什么结局呢?”
赵亦时一字一顿,“史书上说他是乱臣贼子啊,我的父亲!”
废太子,他称呼一声伯父。
赵彦洛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捏紧,连呼吸都不能平息这份痛楚。
“您再看看废太子府的下场?有一个活着的吗?血都流成了河!”
赵亦时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浓,像血一样欲滴出来。
“凭什么呢,我们要重蹈他的覆辙?我们才是正统啊!”
那段血腥历史,他是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吓得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夜里小解都不敢出帐帘。
不用母亲在他耳边碎碎念,他就悟出一个道理:生在皇室中,想要活命,就只有一个狠字。
那一年,他才五岁。
十岁的时候,有一回他无意中看到了史官的记录,“乱臣贼子”四个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时他才明白,有些史书也并非全部都是事实。
于是,他又悟出另一个道理:人啊,一定要站在最高处,才能有身生身后名。
“父亲,我没有做错,一步都没有做错。”
赵亦时又往前逼进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帝王。
“我错就错在不该生在这皇室,不该做您的儿子。您知道做您的儿子,有多累吗?”
他摇摇头:“我在先帝面前要多么的小心翼翼,多么的胆战心惊,多么的思前顾后,才能保住您的太子之位?”
赵彦洛看着他,“也是保住你的太孙之位。”
“是啊,父亲,保住您,就是保住我,保住我,就是保住您,我们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赵亦时呵笑了一声。
“我们本应该同进同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相互指责,相互戒备。”
不相干的人?
赵彦洛肥胖的脸上露出一点诡异的笑。
“朕质问的是太子为何无召进京,不曾想惹出太子洋洋洒洒一大段,看来太子是对朕不满已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