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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眼眸一暗,随即笑着道:“本也是家国法度应守着的规矩倒也不算难过。别说这些了,快,随我进屋去。”
杨氏牵着简宁的手进了屋,宾主落座后,简宁让碧珠将糕点这样拿出来,“山药上市时这两丫头有心,将山药切片晒干了,我让张妈做了些点心拿来给你。还有这桂花酱,是在京城时采那金桂熬的,知道姐姐喜甜食特带回来给姐姐尝尝。”
“你有心了。”
杨氏忙让将东西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便笑着道:“正好饿了,这便拿了来祭五脏庙。”
众人一阵笑,简宁也觉刚刚的压抑感去了不少。再看看杨氏,虽说她那婆婆管得更严厉了,可好歹孩子是要回来了。如今儿子在身边,人倒是开朗了许多。
正说话着,便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在门口探着,见杨氏吃点心,立刻就冲了进来,“娘,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没规矩。”
杨氏瞪他,“来,快给你嬢嬢问安,你能回娘身边多亏了嬢嬢。”
“嬢嬢好。”
孩子倒是乖巧,给简宁行了一礼后,眼睛又落在那糕点上。张妈李娘都是聪慧人,到了京城,接触的宫人极多。天子又时常赏赐膳食,一来二去的,也学了好几道宫中的点心。
龙井茶酥饼,荷花花糕,桂花芡实糕,红豆山药双色糕……
几种点心摆一起,端得是五彩缤纷,那叫一个好看。
简宁嘴角含着一丝笑,将孩子搀扶起,“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钱荆,大家都喊我荆哥。”
简宁望了望杨氏,杨氏道:“是荆棘的荆。他出生那年,老爷正好去赶考……”
“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放这里倒是吉祥的。”
“呵。”
杨氏冷笑,“怕是听着这名就想起了寒碜的过去。当年,我娘家不嫌钱家贫寒,将我下嫁,带了大量嫁妆,如今竟是连这长子嫡孙的名儿都容不下了。”
简宁愣了下,再想想钱翰林在京中所为,不由叹气。
这人左右看着都像凤凰男,他那娘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当年能高攀上杨家,那叫一个高兴。杨氏再是旁支所出,那也是名门之后,配一个区区寒门子弟那当真是下嫁了。
更别提别人还带了不少嫁妆来。这钱翰林一家子吃杨氏的,用杨氏的,如今生发了却是嫌弃起杨氏来,为自己曾经过往的不堪而迁怒着,这样一个心底卑微的人就算做到一品大员,那也就是个穷鬼。能得一时势,不能得一世周全。
更别提还隐隐宠妾灭妻的征兆,杨氏若是不争,恐怕这孩子都要不回来。
想他堂堂一个翰林,何等清贵?竟是借由杨氏之名来拜访,自己恼他对杨氏所为,更是排人送礼巴结……
如此为人,当真是不堪!
“我在京城他倒来拜访过,但我恼他苛待姐姐便都回了。”
简宁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给荆哥吧,当真是个好孩子。”
说着便摸了摸荆哥的头倒:“嬢嬢祝你此生安康顺利,就算遇上了荆棘也举刀将其砍下,勇往直前,方不负你名字的含义。”
荆哥似懂非懂地点点了头,又看看他娘,杨氏道:“你嬢嬢给你就拿着,她可不差钱,这点秋风总是得打的。”
“好你个杨淑慧!这几月不见怎得被人换了芯子不成?总来拿我调笑。”
杨氏将糕点递给自己儿子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以前我唉声叹气的,总觉这日子没奔头,心里又怨他嫌我这糟糠妻。可如今荆哥回来了,我怎么着也要替他打起精神来。这自古啊,伤情动怒就容易短命,我可不敢憋屈了,为了我的荆哥我得好好活着,长长久久活着……”
“姐姐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待明年我来个信,让你入京来陪我,也好出去走动走动。”
杨氏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当真?”
简宁呵呵一笑,“自然是真的,这样你也能松快下了。”
“只是就怕……”
“呵呵,钱翰林与你婆婆如此重视前程,怎会拒了我这好意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
说了一会儿话,杨氏便是将自己儿子与仆人都打发了,简宁也让碧珠香芷退了下去。关上门后,杨氏便是道:“妹妹,你如何想的?之前你来信我观你言语里多有不愿入宫之意,怎的如今……”
“姐姐将人遣走,不是要给我添妆啊?”
简宁故作失望地道:“绿荷难不成传错话了?”
“死丫头!”
她点了简宁的额头一下,“去了趟京城倒是多了些人气了,竟也会撒泼耍油嘴了。”
简宁笑嘻嘻的,在杨氏跟前她总是比较放松。可能杨氏真如一个知心姐姐般,总能跟她探讨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吧。
见她如此,杨氏眼里多了一丝探究,“陛下当真待你如珠如宝?”
简宁忽然脸色发红,“是不错的。”
杨氏是过来人,看她这模样哪里不晓得她是少女心萌动了?虽然这少女着实大了点。
“那就跟陛下好好过日子……”
杨氏声音低低的,“只是这天家……怕也是跟这深宅大院一般,你万事得小心。”
简宁点点头,“我省的。”
“不敢对人掏心窝子,知道么?这世上没哪个女人甘愿分享自己的丈夫,对下人也要拿捏着。”
杨氏将这些的心得告诉简宁,主要还是如何驭下的。她那婆婆虽找她麻烦,可她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还能过得挺滋润,说明这管理属下的能力挺不错的。
简宁认真听着,杨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里面的阴私门道见得也比较多,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这紫荆果皮木花皆可入药,可这种子却有毒。那年我也只有十一二岁,去给主家的老祖宗拜寿,听下人议论,说是有个姨娘怀孕后有心痛之症,而紫荆果可治孕妇心痛。结果就有人在这里面做了手脚,将那紫荆种子磨成粉末投了进去,真真是一尸两命。下人议论纷纷,可凶手却是无人追查,一个小妾死了便也死了,你若无孕自也不必担心,可若是有了孩子可千千万万要小心。陛下尚无子嗣,若是你有所出,那就成了人的眼中钉。”
这事说得简宁身子发寒,尽管关于后宅深宫的龌龊她在后世小说里也看过,可到了现实里,忽然觉着这真是防不胜防,令人胆寒。
“还有那紫荆花与树皮,都是活血的,若是给人放一点,胎儿就不保。”
杨氏将一打书找出来,道:“这便是姐姐我给你的添妆。”
“医书?”
简宁拿来看,杨氏却道:“这是药书,里面记载的药性你都要看清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简宁只觉这书贵重,情义重千斤。这都是手抄本,显是杨氏一条条自己抄录整理的,如此情义,还需什么旁物来添妆?
想到这里便是起身福身,“姐姐费心,云舒感激不尽。”
“别这样。”
她搀扶住简宁,“若无你,我哪有那勇气将荆哥找回来?”
顿了顿又道:“其他东西我不给添,我现在恍若弃妇,我给你添妆不吉利。所以只有这药书给你,一祝你入宫万事康泰,二祝你顺利不犯小人劫难。”
“姐姐……”
她蠕了蠕唇,“你怎如此贬低自己?命得要自己争,怎就认了?”
“我若不认便争不起来,只有先认了这命,这心才能冷了,从此杨淑慧只是钱家的媳妇,不是他某人的妻。”
简宁心里微微一颤,她从杨氏的话里听出了冷情二字。自己来日也会跟她一样么?当爱情不在,自己也会认了这命,然后那人便只是皇上,不再是自己夫君?
带着一片茫然,简宁离开了钱府。
回到家,她歇息了会儿,便将心中的茫然抛开。未来如何她不晓得,她只知在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要为自己多争一分,来日也不至太被动。
提笔在纸继续写着,好好写好这部书,才是她眼下要做的。
接下来的日子,简宁便龟缩在家不出门了。天气渐渐严寒,且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在忙过年的事,而她也不得不暂时搁置自己的创作之事,去给庄户们准备些过年的东西。
如今她在常州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千亩地了,她将这些地都出租出去,收人三成租,使得这些租户十分感激。如今年关到了,她一年都没在家,人回来了自然也要跟这些租户好好交流下,顺便也送送温暖。
好的名声是这个时代的一把利刃。不过是些盐与米肉,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这些租户来说却也是不小的礼了。
“走吧,今个得回去祭祖,正好将东西也带着,省得福大再跑一趟了。”
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再想想当日来到此地的情节,简宁竟有些莫名暗爽。
衣锦还乡,果然是个令人愉悦的事。当日欺压自己的王家钱婆如今可还敢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是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