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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之极快反应过来,他飞快同身后仆从吩咐了几句之后,连忙与刘康一起朝着马车走去。
第40章
王沐之上了马车,刚掀开门口的帘子,便急匆匆地开口,陛下您
马车内,少年天子并未身着那一身繁重的明黄龙袍,而是一身白色便装,就连绑着头发的发带也换成了白色。
朕来送大舅舅一程。谢珣道。
原主身处废宫之中,还能有如今的成就,除去他自身的聪慧之外,更多的是这位大舅舅私下里的教导。
无人知道,稳重端方的王大郎君当年也曾年少轻狂,也曾做过那梁上君子夜闯宫闱之事,只是他混入宫中却是为了给废宫里那位无人关心的小皇子送上一只烧鹅。
大兄王沐之沉默,拳头也紧紧握死,许久之前,他才极缓慢地开口,大兄如今的模样,臣怕陛下见了受不住
就连他父亲,在见了大兄的遗体之后,都因经受不住晕了过去,而小外甥也不过堪堪十五岁而已。
无事,让朕见大舅舅最后一面。谢珣道。
王沐之叹了一口气,见他坚持,便道:现下门口人多,为了不让陛下的行踪暴露,只能委屈陛下与臣自后门而入。
谢珣抬了抬眼眸,看向刘康,白面太监躬身,与外头的车夫吩咐了一句,而后马车调了个头。
于城内绕了了一圈之后,马车停在王家的后门处。
王沐之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与刘康两人站在下方等着里头的少年天子走下来。
王家后门也挂了白幡,谢珣瞥了一眼,在王沐之的带领下进了王家。
从后院到停放灵枢的灵堂约莫走上了半柱香的时间,灵堂内层层白纱,最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香案,上面摆放着灵牌,令牌前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香炉,而香案下面放着几张蒲团,蒲团因为使用过多,导致中心凹陷了些许。
外面那些人,便就是在这里给大兄上一炷香。王沐之道,内里便是大兄的灵枢,因为大兄的身体父亲下令,封棺之前外人不能进入。
王沐之说着,与刘康两人一左一右捞开白纱,露出里面黑色沉重的灵枢,灵枢就放在正中央,正对着几人,在在灵枢的后方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
王沐之察觉到谢珣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那是上次我替大兄画的一副画像,当时大兄还说画的不够生动,等他回来了再重新画一次
王沐之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他的大兄回来了,却再也没办法睁开眼睛了。
谢珣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黑色的棺木上,棺木的盖放在一边并未盖上,谢珣缓缓走了过去。
里面躺着的人被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家主服,虽然一如原主记忆中的眉目,但是他的面容青黑,双眼紧闭,另半边脸被啃的可以看见白晃晃的骨头,而被搭在腹部的双手,亦是同样的白骨森森。
谢珣眸光深了几许,他仿佛知道为什么原主记忆里,他会用那种惨绝人寰的手段去屠戮世家了。
没等谢珣多想,喉间忽然涌上腥味,一口鲜红的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洋洋洒洒,有的落在白色的外衣上,有的落在地上,还有几滴飞到了棺木的之上。
陛下!刘康与王沐之二人大惊,两人一左一右地上前分别扶住谢珣的手臂。
少年天子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眸光里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
回宫。
王沐之一愣,陛下,您的身体
没事。少年天子的目光并未落在王沐之身上,而是落于冰冷的棺木上。
只是吐出淤积于胸口的血罢了。
外公那边,朕就不过去了,小舅舅你好生照顾着。谢珣咳了几声,苍白的面容因为剧烈的震动浮上一丝极淡的晕红。
朕会派人在王家四周看着,等出殡之后,朕会给王家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极轻,王沐之却从里面听出森然的寒意。
少年天子被刘康扶着离开,灵堂内仅剩下王沐之一人,他怔怔地站立了许久,直到脚都酸麻了之后,这才一步步挪到灵枢旁边。
大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沐之的眼里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明明他特意写信让大兄走的山道,目的便是为了避开官道上世家埋伏的杀手,好让大兄躲过上一辈子的死劫。
结果他改变了大兄回程的路线,大兄却还是在回程途中出事,甚至于连遗体都保存不全。
王沐之眼珠赤红,抓着灵枢边缘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都泛白了。
如果我再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那样,他死也不会让大兄去走这一遭。
三日后,随着锣鼓唢呐的声音,黑沉沉的棺木被抬上了王家的祖山,葬在了王家历代家主的墓地旁。
而同样是这一天,无数身着兵甲的士兵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任是世家手眼通天,也未曾料到本应该在边境驻守的五十万大军,竟有近一半的兵力被天子调回了京城,避过了沿路所有世家的耳目,以至于发现自己成为了困兽之后,世家们这才慌了神。
有人想要投诚,然而天子根本没有兴趣接见他们,就连世家在朝中的位置也一一被天子除名。
与之废除的还是世家历代以来的荐官之权,天子新令,不论皇孙贵族亦是平民百姓,想要步入朝堂,都必须经过科考殿试,且无世袭之权。
这样的条令世家自然是不接受的,但是没等他们有任何动作,天子突然发难,世家的大门被攻破,军队与黑鹰卫将各大世家包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两日,世家之人以谋逆刺杀天子的罪名全数被下入诏狱,所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宫中较以往更为安静,刘康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殿门推开。
近日名声愈发凶残的天子正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御案前看着信件。
刘康躬着腰身,小心翼翼地端着药上前,神色恭敬:陛下,您的药已经熬好了。
谢珣瞥了一眼,放下信纸,抬手接过药碗,缓缓将药碗递至嘴边。
刘康眼神一闪,双手举着托盘,慢慢垂下头嘴角微勾起。
谢珣冷笑一声,手一翻,滚烫的药撒了出去,药液恰好洒在刘康的头顶上,与此同时,玉白色的药碗也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哪来的下三滥,也敢冒充朕身边的人。
刘康面色一变,以一种不符合他微胖身形的矫捷飞速后退。
你怎么发现的?
他的伪装明明是天衣无缝,下的药也是无色无味的。
谢珣眸光冰冷,你不配顶着他的脸。
刘康桀笑一声,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么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他方才跟在那两个太监身后偷听了许久,自然是知道如今天子身边的黑鹰卫全部派出宫去执行任务了。
而天子本人,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半点威胁也无。
上次对朕出手的人,尸体现在还在乱葬岗。谢珣执起茶杯,淡淡开口。
话音还未落,刘康已经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脸,他手一反,袖子里掉出一把匕首,直接朝着谢珣的心脏处刺去。
他这一击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众所周知暴君不过是一个体弱的废人,中年男人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匕首插入暴君心口的那一幕。
然而不过一息之间,中年男人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他的手腕被一只苍白的手死死的握住,他震惊抬眸,对上少年暴君的双眼,不由地惊骇。
你
谢珣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而后松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中年男人的身体高高地飞了出去,最后重重地落在门口处。
匕首随之掉落在男人的身旁,男人的身体不时地抖了几下,而后再无声息。
谢珣用手帕擦了擦手,重新回到御案上查看未看完情报,约莫一刻钟之后,殿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陛下,药熬好了,小的扇了好一会儿,这时候温度正好。刘康捧着药碗笑眯眯地走进殿中,陛下快喝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口的尸体绊了一脚,险些将手中的药洒了,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刘康这才有功夫去看绊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世家的垂死挣扎。谢珣放下信件,淡淡地瞥了一眼白面太监。把这药倒了,重新去熬。
刘康一愣,而后看了看自己手中药碗,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尸体,以及不远处湿了一块地面和碎碗。
难道这药,被人动了手脚?刘康有些不解,可是小的熬药的时候,明明没有离开过半步啊。
与你无关。谢珣眸光发冷,世家的手还真是长,连太医院都渗透进去了。
太医院?刘康神情一怔,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今天给小的取药的那个夏太医,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
谢珣神情一动,外头忽然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蒙着右眼的劲装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对门口的尸体视而不见,他走到正中单膝跪下。
陛下,我们在搜查世家之时,无意中抓住了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子。
谢珣挑眉,普通的谣言可不会让他的黑鹰卫注意上,民间那么多私下唤原主暴君的,也没见原主派人一个个抓起来。
他说了什么?
第41章
那小子似乎是逃荒来的,一身破破烂烂的,他在王家附近鬼鬼祟祟,我们怕他做出什么事,便将他抓了起来。黑鹰卫首领皱了皱眉头也,又接着道:在拷问他时,他拿着王家的信物,自称是王家第六十五代家主长孙,而且
一旁的刘康脸色古怪,这哪来的骗子,想要冒充也不打听打听王家的情况?
众所周知,王家现任家主王沐之,也不过是第三十一代家主而已。
而且什么?谢珣问。
而且,他的模样与王六郎君相似黑鹰卫首领神色变得愤怒,看在信物和容貌相似的份上,属下没有对他用重刑,但是在拷问之时,那小子还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与小舅舅容貌相似?谢珣挑了下眉,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咱们北燕气数将尽,新的君王将从洛泽走出。黑鹰卫首领低下头。
什么?刘康大惊,他竟然敢、竟然敢陛下,此人绝对不能绕过他!
谢珣挥了下手,打断刘康的话,对着黑鹰卫首领道:你去把他提过来见朕。
遵命。黑鹰卫首领恭敬应声,而后快步离开,临走之时,还顺手将那名刺客的身体拖了出去。
「西泽地,天石降,燕数尽,圣人现。」这句本该在两年后人为出现的预言,此时却被人提前说了出来,谢珣被勾起了兴趣。
刘康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碗,陛下,那小的重新去熬药?
嗯。谢珣应了一声,带些人去,将太医院的人全数拿下。
既然世家的人都渗入了太医院,那就不仅仅是一个夏太医有问题,而目前他的人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审理太医院,只能先控制住所有人,等日后再一一肃清查明。
刘康领命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黑鹰卫首领去而复返了。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等走进殿内之后,他这才将麻袋放下,麻袋里似乎有人在挣扎,还时不时传出来唔唔声。
陛下,属下已经将人带来了。黑鹰卫首领跪在地上如是说道。只是这小子太吵,属下怕路上他引起事端,便将他捆起来塞进麻袋里。
无事。谢珣摆了摆手,将他放出来。
是。黑鹰卫首领拱手,而后起身走到麻袋旁,将上面扎紧的绳子解开,又扒拉了几下,将麻袋里的人倒了出来。
里面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但是模样却与王沐之有四五分相似。
谢珣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他的黑鹰卫首领会说这小子像是穿着破烂的逃荒人员了。
一头比还俗和尚长不了多少的头发,一件单薄的白色上衣却连衣袖都没有,下半身穿了一件掉了色的裤子,大腿膝盖处还破了几个洞。
这样的装束,就连北燕国路边的叫花子都不会穿成这样。
也只有逃荒的人,一路上吃喝都不保,哪还能顾得上脸面,甚至于还有赤身裸体仅以树叶遮体的。
不过
谢珣偏头看向自己的黑鹰卫首领,查过他的来历没?
独眼的黑鹰卫首领严肃着脸摇了摇头,属下让人在周围拿着画像查过了,京城内无人见过这小子,而守城卫那边的进出城记录也查不到,这小子好像就是凭空出现在京城一般。
独眼男人表情浮现出一抹古怪之意,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他其实还特意去王家问过王老太爷,问他年轻时是否有在外面留过情。
毕竟那个怪模怪样的青年与王六郎君那么像,但以王六郎君如今的年岁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怀疑到王老太爷身上。
然后他话还未问完,便被他侮辱了清白暴怒无比的王老太爷打了出来。
被扔在地上面朝屋顶,四肢被反捆,嘴塞了布包还被布条绑紧的青年听见这句话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他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能查到才有鬼了。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全城戒严,他出不了城,没办法去外面抓野鸡野兔填肚子,又饿的不行,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王家附近晃悠,想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偶遇自家那个大文豪老祖宗。
凭他的容貌以及身上的信物,怎么也能在王家混一口饭吃,说不定还能借住王家的力量回到他自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