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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星辞勉强牵了下嘴角,苍白的面色之上却牵扯不出一个笑意来。

……

院外,一片狼藉。

守院的将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倒了一片,更多的则团团壁垒一般挡在门口。见闻星辞从院中出来,纷纷左右避让,退开一条道来。

高大的将士退开,花柚才看到了“找麻烦”的人。

是个螓首娥眉,着端庄正装的古美人,点的唇色浓而深,让她看上去显出几分强势来。

女子瞧见花柚推着闻星辞走出来,显然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冷笑出声:“我当花柚令主是多宁折不屈的人,竟然还真愿意被男人养在院中,龟缩起来等人庇护。哈,哈哈哈,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闻星辞眸子一沉,指尖翻动,袖下便有锋利的银丝一闪而过。

正要让她闭嘴,却听得身后之人字正腔圆,郎朗道:“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过刚易折啊姐妹,听我一句劝,能屈能伸才是顶天立地的真女子。”

闻卿:“……”

众侍卫:“……”

好几个没忍住回头,瞻仰了一番传说中花柚令主的尊容。

怎么感觉这性子跟传说中听闻的,不太一样呢?

唯有闻星辞静了下,眸色缓和些许地勾唇笑了笑,收起千机丝。

“柚柚说得是。”

闻卿只见过十六岁之前的花柚,印象里那时的她可不是眼下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难免有目空一切的清冷与铮铮的傲骨,可不会如此与人嬉笑调侃。

闻卿从小就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高如云端之人,不喜欢她生来便拥有一切。

但花柚就是花柚。

就算跌落云端,去了鬼域地狱,依旧活得鲜亮。或许就是如她所说的,能屈能伸罢?

第45章

闻卿冷冷凝视花柚良久, 眸光一转,翻着白眼收起手里沾了血的软鞭。

“我还以为你同当初一样顽固不化,便只得用强的将你抢了去。既然你现在如此上道了, 那咱们还能好好聊一聊。”

那“强抢”二字听得花柚神色微妙一瞬,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红颜祸水那味了。

巴不得:“行,聊聊。”

闻星辞既然答应让她出来,似乎便已经默许了什么。

遂没有开口阻止, 反而让那些不知情的侍卫撤了下去, 给她们腾出空间来。

这样的行为在闻卿看来颇显虚伪, 她压着唇线, 鄙夷道:“关了人家小半个月,这会儿倒是装出大方样来了。”

闻星辞面不改色:“花柚才刚第一次塑生魂, 之前身体不好,不便见人。”

闻卿走近了。

“花柚怎么说都是我这一脉的人,要塑生魂, 要复活, 理所应当是我们来归置操办。岂有你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将人扣下的说法?”

花柚一惊,看过去:“亲姐?”

闻卿:“……”

闻卿白眼要翻上天, 抽空丢给她一句:“堂的。”

花柚便往她身边站了两步。

闻星辞将那两步看在眼里,指尖点着扶手, 压下心底浮上的躁意。

似笑非笑道:“我原也没想越俎代庖,只是你这一脉……恕我直言,实在上不得台面。自保尚且勉强, 要抢去花柚,仅是指望让她转生之后,为你们收拾烂摊子罢了,明摆着冲着利益, 哪里来的真心实意?可若不是你们那支的老头子都死绝了,便是跪着求花柚去,花柚岂肯踏入你们支脉一步?你倒也不必如此理直气壮地苛责我,想想自己能不能站稳脚跟地同我说话。”

闻卿一窒:“你……”

末了,低促地冷哼了声:“咱们不必翻旧账说过往,乌鸦笑猪黑,真论起来,哪一支支脉都逃不开干系。咱们只说当下,花柚的归属。她是我支脉嫡系,绝无可能被你扣留,便是兴师动众地请出各支族老来,我也要见她带回去。”眸光落在花柚身上,“不说旁的,她如今记忆全无,就算复生,对你、对闻氏,可当真有意义?”

“你道如何?”

“人给我,我去请她当年留下的长明灯。”

闻星辞:“当年花柚身死,她的长明灯早就灭了。人走魂散,有灯又能如何?”

“既然没用,为何我支脉祠堂多次被人暗中造访?”闻卿冷笑,“咱们犯不着这么弯弯绕绕,要合作,就把人给我。我知你心思,你也知我心思,咱们对她都没有恶意,为何不来合作共赢,各取所需。”

好家伙。

站在旁边的花柚听得目瞪口呆:我人还活着站这呢?您这双赢都直接整出来了是吗?都不避下人的?

闻星辞看过来,低声对花柚解释道:“宗祠内每个人的长明灯中会储存一缕族人的生魂印记,与魂魄相通。一般族人垂死之际,但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便可以将魂力转换至长明灯内,保存下来等待复活。可是当年你离去后,生魂散去,长明灯灭了。饶是如此,你若能再次点起长明灯,其上残存的气息,或许能助你找回前世的记忆。”

“你无论恢复记忆与否,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一双黑漆漆的眸专注地仰望着她,“要不要随她去,我都听你的。”

闻卿心里头一哽,可算明白他这一通弯绕,又是夜访祠堂地触怒她,又是放出花柚的消息欲迎还拒地引她过来,为的是什么了。

明明是双方的合作,被他主动对花柚一提,倒显得是她一人的利益熏心,而他则通情达理地站在了花柚一面,等待着她的抉择。

牙尖嘴利的贪婪小人都给她当了,他柔柔弱弱,成了个贴心的小棉袄。

好一朵盛世白莲。

……

花柚想了想。

接触原身的长明灯固然有风险,但对她而言利大于弊。

无论如何,她已经卷入了闻氏的泥潭之中,如今别说是独善其身,就连自由也不由她说了算。

身处迷雾之中,自欺欺人地闭着眼睛走,是会出大事的。

花柚没有犹豫多久,便点了头,笑着瞧向闻星辞:“那就去吧。”

管他们几方共赢,她也非无所图。

若记忆恢复,虽说不能换得一身修为归位,能有个修炼心得让她照着再修一遍也是好的,第二遍练起来快。

武力修为始终才是行走四海,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

临近宗祠,花柚心跳无端加速起来。

此处乃清净地,除了守门的老道人盘膝坐在院外的磐石之上闭眸吐息,荒山之中再无一点人迹。

闻卿作为这一脉如今的家主,上前去与那老道人知会了声。

他眼皮都没动一下,亦无出声,只听得咔嚓机括运转的声响,似乎是开启了什么阵法。

花柚迟闻卿一步落地,才缓缓闻到了院内那萦绕不散,浅浅的檀香。

闻卿风风火火走在前头,

花柚借着法宝飞了一趟,脸都要冻僵了,温吞吞地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

经过那老道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礼貌地同他颔了下首,算是招呼。

“……”

老道人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紧盯着花柚的背影,良久未能移开。

……

祠堂内窗户紧闭,不知是垂帘遮住了阳光,还是本就有阵法操控,让阳光透不进来。

空荡的大殿中央摆满了往生者的灵位,有沉沉肃穆之感。左右两侧则侍奉着在世弟子的长明灯,零星的灯光安然且柔和,汇聚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左右。

这祠堂从外头瞧着不大,进了里头,像是另有空间,极宽极广。

那灯太多,花柚原以为闻卿会有一通好找,没想到她却是径直朝一个方向去了,低下身子,拿起桌上一平平无奇的长明灯。

不知怎得捯饬了下,便掀开了桌子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一个玉白色,而已经熄灭的长明灯来。

“小偷太多,我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

闻卿说着,将那灯随便塞进了花柚的手里,“都走到这了,你那弟弟在你面前明着暗着卖了那么多好,我也说上一句。”

花柚抬头:“什么?”

“若你后悔,现在走还来得及。从这离开,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三天之内不会被他找到。”

闻卿抱着胳膊,仗着身高俯视着她,“你也别以为我是烂好心,或者故意诓你。你若真的归入我支脉,虽然能壮大我们这一支,却也会抢走我家主的身份。若不是这些年被闻星辞那个变态压得抬不起头,我也不会想要换一个顶头上司。但仔细想想,你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花柚撇了下嘴,笑了:“姐你可真看得起我。”

出了这村儿,她生魂未痊愈,又无妖气傍身,走不了多远就会躺死过去。

不然闻星辞怎么会放任她跟着闻卿走呢?

花柚深吸了口气,看向手中的长明灯。

这是她自己选的。

“我不走,你告诉我怎么用它吧。”

……

“将意识沉入灯中随意探寻即可,只要你是花柚本人,便能瞧见她残存的记忆。”

“记忆本是一块块的碎片,在人魂散之后,被长明灯的容器所装纳下来,再怎么都会有损耗。到最后,你所能瞧见的,全是你记忆之中最在意的事。”

“若一块也没有,便意味着你对这个世上没有留恋了。”

花柚心想这设定挺好,她来时并不知道这灯还有自动鉴别的能力,吓了一跳,差些担心自己啥都看不到,会穿了帮。

结果还能用没有留恋当做借口敷衍过去。

她料想自己会看到一片渺茫的黑暗,却不想意识一旦沉入其中,便触见了一团湿漉漉的光亮……

……

淅沥沥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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