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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思索,他大致明白这两位的来意了,一明白就觉得索然无味且没有多大兴趣了。只是这位女警的照片让他多盯了一会儿,沉思间似乎在回忆昨晚见她的一颦一笑。想到细节,他蓦地起身,到小图书馆里查资料,查了很久似乎查到他需要的内容了,然后又是莫名其妙地判断了一句:“好名字,大俗即大雅……可惜,天鹅可抓不着傻雕这种癞蛤蟆。”

他手里拿着《唐宋诗词》,难道就借此书做了案情的预判?

安叔正在给王雕和包神星进行反侦查教学,最后叮嘱道:“这里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们得跟上步子,能不能玩转这个盘子,得看你们的操作了。”

安叔叮嘱道,把随身的黄飞推给王雕。两人点头致意,称着“飞哥”。这飞哥膈脾胃,人丑话不多,长相连坏人也觉得硌硬,正是当黑打手的最佳人选。

“去吧,别让人盯上啊,记住了……贼不空手,骗不回头,想混得时间长点,就多动动脑子。”

安叔交代着。三人上了车,招手再见,一路驶离。车影消失,安叔才坐回了奔驰车里,车的前方是路牌:登阳市,2km。

而王雕的去向却是相反的方向,自车里回头看不到那个车队之后,包神星这才回过头来,小声问王雕:“这咋开始干活儿了,把咱们打发走了?”

张胖子开的是奔驰,带了两辆厢货车,拉了满满两车化妆、洗涤、美容用品,不用说肯定是要靠这个发财。只是让包神星意外的是,要开工了,反而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明面上的不能有案底,现在雷子看得多严,你搁那儿开摊一露面,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还怎么干呢?”王雕解释着。

包神星倒吸凉气,一挪屁股,不解地问:“那……那咱们干啥?不能人家数票子,咱们看乐子吧?”

“找帮手去啊。这么说吧,像你这号低级蟊贼以前干活儿,偷到手的全揣不进口袋,对吧?”

“对呀……什么?”

“别犟,给你讲道理呢,是不是?没准还得被厉害的同行给搜刮点。”

“不要提那些悲催往事成不?”

“你就说是不是吧?”

“嗯……”

包神星难堪地承认了。当贼也不容易,万一失手,不是被群众围殴就是被警察收拾,即便不失手,也会被那些经验丰富、下手更狠的老贼收拾,不是黑吃黑拿你收成,就是圈着你替他干活儿。

这就明白了。王雕解释着:“哪行都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咱们呢,得找群虾米、小鱼,让他们折腾,然后咱们在背后……啧,坐收渔利。”

“噢,我明白了,咱们要当大鱼,不能当虾米,可这……不更危险?当大鱼被雷子逮了,那还能出来吗?”包神星显得有点紧张,跟大哥说心里话,还是胆怯。

“所以才要听安叔的教诲啊,努力别让雷子逮着啊。算了,算了,你这智商还是当傻子啥也不知道的好,跟你解释费劲呢。”王雕失去耐心了。

包神星一听不悦了,小声地嘟囔着:“你才叫傻雕好不好?”

这句被开车的飞哥听到了,蓦地笑喷了。恼羞成怒的王雕扑上来,把包神星摁在座位上,两人噼里啪啦干起来。前面的黄飞也不阻拦,悠闲地打开车上的音乐,锣鼓、梆子、二胡锵锵一响,《抬花轿》的唱腔给两人的pk配上伴奏了:

花轿起……三声炮……啊咚……啊咚……咚咚咚响啊,惊天动地……

听着振奋人心的小调,破车晃晃悠悠地蹿在二级路上,一路奔向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去了……

俞骏和向小园回到反诈骗中心已经是午后三时了。离开登阳三看,又去了趟登阳市局,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却显得有点颓丧,从登阳市局了解的情况更意外,看守所招聘勤工干杂活儿都是自主的,地方监管支队甚至连斗本初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而政治处对斗十方的政审却卡在了斗本初这儿。斗本初的户籍是在一九九几年登记到段村的,户口的迁出地、孩子的出生证明、母亲是谁,皆属于不可考的范围。

于是这就尴尬了,别说调任了,入籍都可能有麻烦。下车的俞骏看向小园,两人俱是愁眉不展。俞骏无奈笑道:“死心了吧?即便我受你乐观主义影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们位置互换了,我开始有点悲观了。您说政治处审查情况如果他本人知晓的话,会不会走向反面?”向小园问。

“不好说。但我很确定,如果走向反面,世界上就会多一个经验丰富、智勇双全的骗子,而且可能是我们对付不了的那种。”俞骏道。

“同意。这一点上,我与领导的高瞻远瞩保持高度统一。”向小园道。

俞骏愣了下,反应过来,怔了下,问:“你还没死心?”

“能让您心动的人,我怎么可能死心?”向小园笑了笑,戳破俞骏的心事。

俞骏一抚下颌,为难道:“没错,我是心动,但是……啧……实在不好办啊。”

两人正犹豫间,娜日丽匆匆跑出来,慌慌张张,不等俞骏问,就急急说着:“领导,您可回来了,赶紧看看去。”

“怎么了?”俞骏和向小园诧异了,还以为有什么重大发现了。

不料错了,娜日丽气急败坏地道:“快别提了,那胖子把咱们组搞成公敌了。”

这倒把俞骏和向小园给听得云山雾罩了。向小园拉着娜日丽问,娜日丽连珠炮似的叙述了一段,说是遵照主任指示,把钱加多请到了中心,并带他参观,没承想这家伙故意挑事来了,参观时就阴阳怪气给人添堵,幸好大家忍着没人理他,没想到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反而变本加厉了,打菜和大师傅叫板,说大师傅土豆炖得太烂,青菜炒得太老,肉片又放得太肥,米饭又太硬,总结一下就反问大师傅,你是养猪场拌饲料出身的吧?气得大师傅甩勺子不打饭了,要打人。

这个劝开了没打起来,钱加多不满意似的在食堂边吃边大放厥词,高声评价中心的技侦男是:忙成屎,累成狗,一辈子找不上女朋友。把小组一行都吓傻了。全食堂几十号人吃饭呢。就这还不算,钱加多又评价女技侦了,说是:站起来是勾着腰,低着头;一坐下是斗鸡眼,鼠标手,总结是,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

这评价听得俞骏冷不丁被逗笑了,别说还真有几分神似。娜日丽难堪地道:“主任,您还笑啊?都以为他是我们组的人,没当面吵起来。可谁能咽下这口气?回头就把组里网切了,这下可好了,我们都傻坐着了。”

“走,这还得了,屁事没办,倒先内讧起来了。人呢?”俞骏问道。

娜日丽指着小组办公室道:“在办公室呢。他说他要见领导,给他恢复名誉。”

“哦,这么不要脸,居然还看重名节?”俞骏道。

几人进了办公室,在座的几位都齐齐起立。向小园出声问:“查找故障了没有?网络连接可不能断。”

“好了。”陆虎道,赶紧又解释,“你们进门才刚好的,我们是被踢下服务器的。”

向小园脸上微微失色。这个遍布监控的地方,恐怕使绊子的警员也知道轻重,只是这种法子就让她有点失望了。俞骏压抑着怒气,鼻子哼了哼,再抬眼时,钱加多正得意扬扬地坐在向小园的位置上,拿着向小园的马克杯惬意地呷着茶水,不时往这边促狭地瞄一眼。

程一丁气得要捋袖子了,俞骏一拦,径自上前,拉着椅子往旁边一坐,蔫蔫地盯着钱加多。他不说话,钱加多也不说话,络卿相一直给这哥们儿使眼色,钱加多都装作未见,得意扬扬地就等着俞骏发作似的。

“哟,钱老板,那是大数据分析图表,您有兴趣啊?”

俞骏不怒反笑,客气地问。

哟嗬,和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完全相反,钱加多愣了下,放下了文件,认真摇摇头:“没兴趣,看不懂。”

“那您装这样子,看来就是想惹我发一通脾气,然后也拿你没治,您等着看乐子?”俞骏直接戳破钱加多的小心思。

钱加多也不加隐瞒,一竖大拇指,道:“看出来了啊,有两下。不瞒你说,在家里我只听我妈的,在单位我只听我三姑的,你们昨天把我三姑和我妈吓得以为我犯事要进局子了,怎么办吧?”

“咦?今天不就是专门把您请来,要给您正式道歉吗?”俞骏故意道。

钱加多愣了,看着去接自己的人,“啊”了声,明显没看出这个意向来啊!

“肯定是你们没说清楚,老程,回头做个深刻检讨……这样吧,加多,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三姑、你妈解释一下。哎哟,电话上解释不清楚,要不咱们组集体去他家当面说清楚吧。”俞骏道,回头征询属下意见。属下对领导的眼色意会,齐齐道是。

这可把钱加多吓得一激灵,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行了,咱们半斤八两扯平了,民警辅警不一家人吗?客气啥?我走了。”

“哎,等等……”俞骏还真客气上了,拽着钱加多摁回到座位上,招呼着娜日丽倒水,喊着程一丁去他办公室拿好烟。众人也不客气,一人倒了一大杯水拿在手里,站到了钱加多的附近,个个不怀好意地瞅着他。这架势可把钱加多吓心虚了,紧张地问俞骏:“咋的啦?你好歹是个处长,跟我们小屁辅警置气,不至于这么没度量吧?”

“度量我倒是有,但你揣着明白装傻,故意在这儿挑起公愤,你说我怎么办你呢?”俞骏蔫蔫的。偏偏这不阴不阳的样子让钱加多有点发怵。正常情况下,他倒更愿意看到领导勃然大怒、气急败坏,然后拿他无计可施的糗样。

“那我说的是真话,又没造谣,训诫谈不上,拘留够不着,咋,还公报私仇啊?”钱加多壮着胆子道。

“这样吧,咱们自己人不能窝里斗,对吧?昨天你还训我们了,有本事抓骗子,别对付自己人吧?今天呢,我把这句话放这儿,有本事你对付骗子,别跟自己人过不去。”俞骏换了个方式说话,说到此处时,他自己都觉得灵光一现。

偏偏钱加多最受不了激将,打蛇随棍上地驳着:“不就对付骗子吗?是你们扯后腿跟我们过不去啊。那帮王八犊子,别说扇俩耳光,打折胳膊瘸条腿都不冤。”

“不用那么激烈,今天专程请你来,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想请您帮忙。”俞骏正式道。

这可真把钱加多吓着了,一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又逗我是吧?”

“绝对不是,我对天发誓……放下,都放下杯子。其实我们很好奇,因为我们在天网上追踪傻雕都费老大劲了,那小子神出鬼没的还真不好找。嗨,你们倒好,轻轻松松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说起来,你确实比我们加一块儿都强啊。”俞骏正色道。

一听这话,钱加多得意了,胡吹大气道:“不就个小毛骗吗?分分钟收拾他几十个。不是跟你吹,他就钻耗子洞里,我都能把他揪出来。”

这时候,向小园明白俞骏什么意思了,她暗笑。果不其然,俞骏就着这话头请求道:“那钱加多同志,要不您再给我演示下怎么找着王雕吧。已经追丢二十多个小时了,同志们可是望眼欲穿了,对您的到来是翘首期盼呀……是不是,同志们?”

几位外勤加上向小园笑吟吟地纷纷应和:“是,就是,看来这事只能靠钱加多同志了。”

钱加多苦脸了,求助似的看向络卿相。络卿相很不义气地也开始装没看见,难为得钱加多直咂巴嘴,一犯迷糊那白痴相就出来了,这……这了半天,愣是没把“这我真不行呀”说出来,毕竟面子挣回来总不能再扔出去吧。

“看,答应了,我就知道钱加多同志对朋友义气,对同志热心……您放心,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次,我们会给您提供强有力的后台支撑,这就当警务协作嘛,办好了我给你们110指挥中心送面锦旗去……你不能对革命战友也回绝吧?”俞骏严肃道。

这把钱加多逼得进退维谷了,他嗫嚅着苦着脸自语道:“这……我……我……”

“你可是男人啊,你难道想说自己不行?”娜日丽早看他不顺眼了,刺激了句。

钱加多怒道:“谁说不行了?笑话谁呢?”

“看看,说什么来着?谁说不行跟他急。”俞骏拊掌大乐。

钱加多直拍自己嘴巴,又心虚地看俞骏。俞骏笑着教唆道:“你不是有个厉害兄弟吗?这还算个事?”

“咦?对呀。”钱加多一拍脑袋,乐了。

“从现在开始,你是担负特殊使命的辅警同志,给你四十八个小时,把人找着,否则那些骗子万一和上线接上头,更大的骗局展开以后,就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要被坑、被害啦。能办到吗?”俞骏严肃地问。

钱加多想想,两眼炯炯发光,点点头道:“能!”

“去吧,同志们等着你的好消息。”俞骏挥手。

“嗳!”钱加多领命,乐滋滋地出门。俞骏再一挥手:“老程,去送送钱加多同志。”程一丁咬得牙根痒痒,随后跟着出去了。

人一走,众人急急往窗上趴看,看着钱加多还真像负有特殊使命一般,连送他的老程都拒了,直接打了辆出租车走了。这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哈哈大笑,只有络卿相有点脸红,而且微微不适。一直以来,钱加多都是大伙捉弄的对象,这一次也不例外,要算被捉弄得最凶的一次了。

俞骏走了,向小园追出来,不客气地指摘了句:“合适吗?这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玩过斗兽棋吗?”俞骏突然问。

“什么?”向小园不解了。

“斗兽棋八子,象、狮、虎、豹、狼、狗、猫、鼠,一级杀一级,这中间有个规则,即便很厉害的狮、虎、豹也不能越级去吃掉老鼠,懂了吗?”俞骏笑着道。

“哦,你是想让他请只猫出来?”向小园哭笑不得。

“对,我们不妨看一看,他到底有多大能量,你不也在纠结值不值得付出代价吗?那就等着看喽。”俞骏悠悠道。

就是这么个意思,钱加多肯定要找斗十方,然后斗十方肯定拒绝不了帮忙,再然后……向小园突然怔住了,这种迂回的方式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捉弄的不只是钱加多,连斗十方也算计进去了……

识人知面,不知城府

时间:10月11日。

内容:监舍内务检查两次,基本合格。对心理状态不稳定的涉毒在押人员程某胜、李某年进行思想疏导,联系程某胜家庭成员,均不接听电话;李某年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且在外地打工。两人的基本生活用品以及冬衣建议由所里解决。

另:在押广西籍诈骗嫌疑人因语言不通在404监舍受人排挤,已调401监舍。该监舍有一个广东籍犯人,两人能够交流。

斗十方轻轻合上工作日志,钥匙拎下来,手铐解下来,整齐地排在值班室桌面上。又是一个连续四十八小时的值班即将结束,交接班后就可以离开所里了。每一次进来就像自己身陷囹圄似的莫名沉重,所以每一次结束,也像要解放自己一样,如释重负。

他起身,准备换下警服时,又不放心地提着钥匙,出了门,沿着走廊走着,通过铁门上的传送口子一间一间挨个儿看。每个监舍情形几乎一致,通铺、便池、内层的铁门连着外仓的放风间,不同的是那些或丑或帅或剽悍或猥琐的脸庞。他们脸上写着或恐惧、或无奈、或绝望、或期待等不一而足的复杂表情。有时候斗十方无法揣度,精神能强悍到什么程度,才能扛得住那些听起来都让人怵然的漫长刑期?

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无期、死缓?

这里五年以下的不用考虑,属于短刑期,那些短刑期的嫌疑人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路过一窗口时他敲了敲铁门框,朝里面喊着:“嗨,老广。”

监舍里一个正玩着扑克的在押人员闻言,蹦起来跑过来,谄媚地说:“干部,咩系(啥事)?”

“疮好了没?”斗十方问。

“冇啊,你眙啊(没有,你看啊)。”里面的那位露着左臂上部几处斑斑疮迹,化脓了还有红肿。

“下个班管教我交代下,给你换次药……勤洗,用硫黄皂。”斗十方安排着。

那位觍着脸道谢,谢得也没啥诚意,而且还想讨根烟抽,被斗十方直接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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