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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里是两个高低床,下宽上窄的。现在已经住了三个人,只剩一个上铺了。”
“哦,可以。”
“一米二,很窄,不能翻身的。”
她一句又一句,皱着眉。他却转回去,掏出手机,“我不翻身。”
随口一句就让她抿了唇,他睡觉很轻,也几乎不动,以前是怎样她不知道,自从在一起,她不喜欢被打扰,他就不动。曾经老屋的单人小床,也能让他们睡得很安稳,绰绰有余。
眼看着他要付钱,季萱握了他的手臂,“不要。”
“没事。”
“这条街上就有酒店。”
“我知道。”
握着他,隔着薄风衣,她感觉手指都要抠进他肉里,“我跟你去。”
“不了,就在这。”
他签字,付钱。样子这么平静,一旦离开怀抱就缺少的亲近感,此刻,突然明显。那张脸,没有口罩,没有眼镜,依然冷淡又顽固。站在他身边,季萱只觉得心里那熟悉的烦躁泛了起来,比之前,更多……
……
钱方若回到小楼的时候看到了让他差点跌掉下巴的一幕。
张大总裁握着塑料牌的房门钥匙在跟房东说话,听她解释为什么客厅的灯会时不时暗一下,不是闹鬼是电压有些问题;小楼只提供酥油茶,不过旁边的小店有各种零食和早点,还有,十点后不能再用客厅、浴室,也最好不要串门,影响别人休息。他听得很认真,还配合地问一两句。
炉火边站着那个丫头,单薄的长裙外套着宽大的薄线衣,光着腿,光着脚,小脸一如往常没什么情绪,可那双眼睛却锁在男人身上,像在看一幅被涂乱了的画一样蹙着小眉。
一个很奇怪却也很有趣的画面。
钱方若走过去,问她,“这怎么个意思?”
她没吭声,嘴巴淡得连点颜色都没有。
其实这种事,不能说是意料之外。小萱是个十分个色的东西,不靠近,不觉得,一旦靠近,是很难戒掉的。更何况,张星野曾经靠得……那么近。生命里第二个男人,在背叛和失恋的痛苦中,她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说忘就忘?即便走了,走远,再回味一下总是要的。也或者,就是突然禁不住想见她,想看看这张招人恨的小脸。
一个过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要我把单间给他么?”
“不用。他又不翻身。”
“嗯?”
钱方若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已经自顾自走了。这一句,语声不大,轻描淡写,却一股小女人压不住的偏执,浓浓的。看着那光脚的背影,钱方若不由得挑了下眉,第一见她被男人惹了的样子。
……
雨早停了,电热毯熏得人燥,胳膊伸出被子又冷。
同床的大姐已经睡熟了,季萱躺着,黑暗中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她有个毛病,越是安静的房间,觉越轻,可一旦走在路上是生冷不忌的,无论什么环境能睡得很安稳,可今晚就是睡不着。
隔壁就是高低床的四人间,三个旅友说说笑笑,直到十二点才算安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第二天要赶路不得不睡。入在耳中,模模糊糊,并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可能这个长途跋涉还风衣笔挺的男人让人很不感冒,也可能,他高高在上,无法搭话。
高高在上……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那间房有张床就靠在窗边,上铺直接透风,不用想那就是最后剩下的一个铺位。
手机就握在手中,拿起来,定位上那个点安静地重叠在她的位置。
缩小地图,康定——成都——凌海,两千公里,颜色不一,弯弯曲曲。
周末……
正看着,忽然一条微信进来。
萱。
一个字,不用划开,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男人压在嗓子里暧昧低沉的声音。夜这么静,毫无遮拦,触到心底的那一刹那,胸口突然憋闷。
握紧手机,季萱闭上眼睛。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矫情的男人,明知她手机在夜里是静音,依然要无谓地叫她一声。明知这千里迢迢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要搞个周末的名头,愚蠢又让人无可奈何。
电热毯关掉,被子重贴在身上,燥热凉去,又能嗅到木头浸了雨潮的味道,很旧……
头顶上是大若的单间,没动静,不过他一定没睡。那是个吸血鬼,深夜是他最鲜活的世界,只是因为她在下面,楼板薄,他才不穿鞋。想象着他的笔此刻不知疯成什么样子,那草稿画板是不能看的,也是季萱最喜欢的,原始,激/情,黑暗到极点的爆发力。很多时候他的作品都不能走到那个程度,为了名声,人的情绪,还有钱。
这么多年,一个画手能始终保持创作的欲//望和感觉,实在难得。像她,就不能够,只有完全的自由才能静下心来,稍有杂念,就烦乱,比如,现在。
抬起手,手机很安静,这半天再也没有亮起。手指都攥痛了,这才慢慢放开,莫名的火气渐渐平静,归入冷清的夜里。
两点半了。
神经一动不动,依然睡不着。躺不住了,轻轻下床,狭小的房中,起身就到了窗边。
撩起窗帘,抹开模糊的雨汽。院子后面新泊着一辆越野车,肌肉感超强的彪悍。这是打算在野地里飙车么?那么个矫情的气质,还不给颠散架了?毕竟边境深山,都是要开滑行的轿车。
不觉鼻子哼了一下,从凌海到成都,再租车出来,到这里,算是整整折腾了一天。
周末?你自己信就好。
落下窗帘,漆黑一片,门缝里挤进客厅里留夜的灯光。不如去煮点茶喝,随手拽了披肩,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出去。
房门关好,转身……
台阶下,炉火熏着橘色的夜灯,暖融融的;那个家伙坐在竹椅上,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手肘支在膝头,捧着一本书。木头的背景里,男人的身型竟然那么意外地融入,怀旧的色调柔和得人的心都停顿。看到她,他笑了,不是刚才雨水里的乍凉,像雨晴后傍晚的光线,忽然就舒适到毛孔里……
他站起身,向她走来。两手在身前微微张开,安抚,小心翼翼,像怕惊到扭身就不见踪影的猫。
季萱一点都不想动,可是当他走近,她下意识地转向门,身后的男人一把将她窝入怀里,确认动不了,才低头在耳边,“收到我微信了?”
又是那干净到让人抓狂的味道,cashemeer毛衣包裹着,柔软得像云丝,可惜他没刮胡子,蹭在耳边又酥又麻,她有点受不了,挣了一下,立刻被箍紧,“收到微信和想我想得睡不着,你选。”
这家伙,她忍不住嘴角一弯,轻轻咬牙,“张星野!”
他低着头没动,过了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就怕这个。”
“什么?”她轻声问。
“一个月不见就把姓长回去了。”
噗嗤,这下她真的笑了,拗着转过身,看着他。这张脸,很奇妙,分开,除了身体的记忆,几乎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一旦在眼前,又像是想了很久……
踮起脚尖搂了他的脖子,贴住。
很少,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衣服,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瘦了,也许是因为他冷,力气特别大,一下就勒入肋骨。他的头很低,几乎将她折弯过去,用力磨蹭着脸颊,脖颈,头发……
她的心怦怦地跳,习惯的感觉,不习惯的停留,好像一切都在进行,却迟迟不往前走,心跳被闷着,越来越难受。
季萱挣着,两手捧住男人他的脸,让他抬头。他果然皱着眉,这么近,味道这么好闻,细腻的皮肤,硬硬的胡茬,不知怎的,她轻轻摸着,心里突然揪了一下,她贴过去,咬住他的唇。
他动都没动,对疼痛最基本的应激反应都消失了。看他闭了眼睛,她一晚上无处着落的烦躁终于被放了出来,狠狠地……
口中泛了腥咸,唇滚烫,这才慢慢地放开,咬着牙,她轻轻咽了一口。他低头,这才吻住她。
终于,他又恢复了张星野原本的贪婪成性、唯利是图……
她的心放了下来,抱紧他,任凭他怀里的一切,暖着全身,越来越多,云丝的cashemeer有点……太厚了……
她不想站了,咬他耳朵,“好了……”
“嗯……”
“星野……”
“嗯,”
他答应着,稍稍分开些,她的小脸被蹭得红扑扑的,眼睛这么近,还泛着刚才咬他的小火星,他哑着声问,“困么?”
她摇摇头。
他弯下腰,本来就在怀里的姿势很容易就将人抱了起来。走到楼梯口,看看狭小的客厅,上不去,下不来,她轻轻踢了踢,“去沙发。”
张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着。
她挣着下了地,打开披肩,披肩很大,把整个沙发都遮住。她坐下,仰脸看着他。
张星野笑了,这丫头太知道他了。挑衅又嘲讽的眼神,他忍不住咬牙掐了掐她,这才坐下重揽进怀里,扣紧。
季萱以前一直不喜欢这个姿势,斜靠着,所谓小鸟依人其实并不贴合,除了秀,别无用处。可现在有点冷,手臂硌在胸前透风,于是伸开裹住他的腰。嗯……看不到他的脸,像自己一个人抱着个大枕头,抱紧点,感觉就……还可以。
面前是烧着的炉火,热晕里弯曲的烟囱,袅袅的,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问,“干嘛来了?”
“想你。”
“都说了我会再去。”
头顶没有应,大手扯着扶手上的披肩盖在她脚丫上。
季萱看着,看他低头包裹的样子,恍惚像小时候夜里看画,老爸的大手就是能这样轻松地够着她脚心。原来,她又缩成这么小一团了么……不觉蹙了下眉,“嗯?”
“我没那么长命。”
“已经老了么?”
“嗯。”
“星野,我……”
她刚抬头,他的手指已经按在她唇边,“说过了。”
季萱蹙了眉,没动。他的唇被咬伤了,带着血渍的痕迹。
默不出声,指尖连她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张星野看着,这一会儿,小脑袋在怀里蹭得乱蓬蓬的,他抬手小心地把发丝从毛衣上捻下捋去耳后,带了静电的毛毛一旦抚平露出一张白净净、光秃秃的小脸,大手搂了贴在他腮边,“这样也好。”
“所以真的是过周末?”
“嗯。”
“每个周末?”
“嗯。”
“你是想让我内疚、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认了么?”
“认什么?”
季萱抿了唇,她不想提,她不可能嫁给他。他们结婚,就是月亮光华的背面,站在地上永远都看不到,一旦飞起来,谁又来负责那难堪的丑陋?而他,就是个死不承认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
“你会么?”见她不答,他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