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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熊周已穿上单衣,可手脚脖颈处被冻伤的红斑却触目惊心,当刘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免心中疼惜和悲愤。
这朱高爔果真是那人的亲儿子,同样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当初靖难之役,要不是他刘璟,朱棣也不可能登上帝位,可上了那龙椅没多久,这位皇帝就看上了刘家的家底宝贝,明面上以“违逆帝召”的罪名,将他下了刑狱,而暗中却将白神宗屠杀了一遍。
为了避免留下民间传谣,朱棣甚至没有动用官面上的力量,锦衣卫和东厂也只是派出精英来联络纵横,纠结了唐门、九道山庄和霹雳堂等一众武林帮派,将这一惨案造就成了武林争斗。
如今已过了二十年,朱棣因壮时征战,体内存有隐患,想来自觉时日无多,威逼更甚,却迟迟找不到制约他刘璟的人质,直到熊周落入了朱高爔的手中。
他的白衣不再胜雪,甚至有些灰黑,但他的双眸和气度,却仍旧让人觉得他纤尘不染,通达清明如超凡脱俗。
他想扶持自家儿子一把,手伸出来却被熊周一掌拍开,怒着脸朝他沉声叱骂:“懦夫!”
刘璟如遭雷击,心中抽痛,步子都有些站不住,但却也只是苦笑一声,不再去挑逗这个强硬如斯的儿子。
朱高爔轻哼了一下,让罗克敌背上大龙雀和新夜雨,一路随行,大部队很快就离开了庄子。
刘璟被安置在中间的马车,自有曹禄荣和铜甲尸“照看”着,夏芸祝天瑶和岚三女共乘一驾,周遭尽数黄符甲士,也不必担忧会逃脱。
至于熊周,则被绳索缚双手,被马车拖在后面,赤脚踟蹰于积雪路面上,口中喷着白雾,身上蒸腾着水汽,一如那些拉车的牲口。
流年身上满是伤痕,虽然被冰雪冻结,但仍旧如血红的蚕虫一般布满了身躯,他的步履更加的蹒跚,但眼中的不屈,却丝毫不比熊周逊色。
“喂…”
熊周抬起眼眉来,朝这倔强的少年郎喊了话,后者没好气的瞥了熊周一眼,丝毫没有掩饰目中鄙夷。
熊周也不为意,只是犹豫了一下,积攒出些许力气来,声音并不太大:“老头子说了,让你有空多回去看看…”
熊周口中说出来的老头子,自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并不像老头子的逍遥子,不过他所说的回去看看,自然也不是看人,因为人已经不在了…
若是平日里,流年多半只会冷哼一声,不作任何的回应,可现在,他却沉默了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来:“好。”
熊周猛然转过头去,他本没过会奢望这少年的回应,因为他很清楚逍遥子到底多么的亏欠这个儿子,作为逍遥子唯一的弟子,熊周也想过要替师父,补偿一下流年。
但接触过之后,他才知道,流年想要的,并不是补偿,他只想要一个能够常伴左右的父亲罢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冲榜,希望能够登上榜首,因为逍遥子死了之后,榜首的位置,就让没有名字的朱高爔给占了去…
那是父亲为他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所以他流年必须要夺回来!
朱高爔不再戴着那张令他憎恶的鬼面,寒风吹袭,他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心头舒畅到不行。
罗克敌骑行于他之后,替他背负大龙雀和新夜雨。
这是熊周的佩剑,或者说曾经的佩剑,因为只要是熊周的东西,最终都会变成他朱高爔的东西。
比如大龙雀这样的绝世名剑,比如马车之中那三个女人,比如曾经的白衣卿相,比如即将前往之地,比如那即将到手的逆天至宝。
如果说全天下有那么一个人敢对皇帝咆哮,甚至敢扇皇帝耳刮子,那么这个人,只有他朱高爔。
他被剥夺了一切,如同活死人一般行走于阳光之下,最恨朱棣之人的名单之中,他朱高爔绝对会排在榜首。
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替那个人掌管着神砂社,不断追捕白神宗的余孽,对武林门派施加压力,暗中调查那件东西的下落,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比其他三个兄长要好。
因为自从用那半张方子制造出了黄符人之后,他和父皇都看到了希望,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到另外半张方子!
只有得到完整的方子,徐陵才能够炼制出那枚玉液金丹,才能够让父皇再活下去,才能让如今还封存在密陵晶棺之中的母亲,活过来!
民间流传徐福渡海寻仙一去不返,却是不知真相,徐福到底有否访得仙岛,不得而知,但确实由后人传回来一张秘方。
不过这秘方却未曾回到皇家,却是流落到了武林之中,每个朝代,几乎都有那么一位武林之中的宗师,续写着长寿的神话。
前朝末期到大明建立的前些年,据说那方子就在武当真人的手中,这也造就了真人寿二百余,最终羽化的传说。
当然了,事情始末并非寻常人等所能私自猜测揣摩,然而掌握喉舌的皇家却知根知底,这才有了刘仙师黯然隐退。
许多人都认为刘仙师死在了胡惟庸的手中,但皇家很清楚,仙师就像跳脱了三界的束缚一般,根本就无迹可寻,无奈之下,他们也只有造了这么一桩,多少博得些许颜面回来。
可以说,一日找不到刘仙师,那个长生永寿的传闻就一直都在那里,不会不攻自破,而神砂社的首脑徐陵,乃大秦徐福的后人,同样证实了这张方子的存在。
作为方士之后,他们的丹鼎秘术已经流于浅表,虽得延寿些许,但毒副作用同样巨大,可拥有如此深厚底蕴和传承的他们,绝对是试验这张方子的最佳人选。
当近乎不死不灭的黄符人被制造出来之后,徐陵的地位几乎要攀升到了当初刘白衣的地步,成为了圣上最为倚重的人物之一。
这一次,他与朱高爔并辔在前,足以证实他的地位之高上。
徐陵一身黑袍,兜帽低低压着,看不清面目,典型的术师装扮,他也不需要太过附和朱高爔,因为他只听命于当今圣上。
只是他很清楚圣上对这个名字不能公诸于众的儿子,有多么的疼爱,故而他连神砂社的大半,都交给了这位“早已死去的皇子”。
朱高爔能够当上双榜的榜首,并无虚假,他的武力和智谋,都远超常人,庄子里的人都看见朱高爔的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但只有徐陵知晓,当朱高爔变成那鹅黄裙少女之后,所作所为,都是大善大爱之举,就好像这具身体,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其中。
这种分裂一般的人格和形态,一般人断然无法理解,可对于熟识那位传奇却又无名的皇妃的徐陵来说,他却完全能够理解朱高爔的所作所为。
正当他沉浸于记忆之中的时候,旁边的朱高爔却勒住了马头,遥遥看着风雪之中的前路,整个车队都警戒了起来。
徐陵微微挑眉,看到皑皑雪路的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这黑点慢慢变成手指粗细的直立人形,风雪之中夹杂着钢铁的声音。
老人乱糟糟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冻成了冰渣子,他赤*裸着古铜色的精壮上半身,身上缠绕着两条巨大的铁锁,分开左右兀自拖动着,粗粗目测这手臂粗的铁锁却是足足两丈余长,丁零作响,由老人拖行,如尖锐的船头两面分开的长长水浪。
老人的呼吸很沉稳,就好像他对付了一辈子的风箱,绵长而有力,带着一股滚烫的热风,让他的血液永远不会冷却下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居然会听从世仇的话,来到这北方送命,但事实上,他确实应该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从那个会算计的世仇、那个满脸刺青的王八蛋身上,得到任何的好处,除了满脑子算计,那老人的命,一文不值。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了。
朱高爔很清楚这一路绝对不会平静,因为早先他们并没能够铲除唐门和袁至罡管玄机那帮老人,但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一次来劫道的老人,他和徐陵,都不认识!
未知代表着不稳定,代表着变数,也代表着危机,所以他挥了挥手,六七名黄符甲士犁雪疾行,手中刀刃猛然一震,薄薄的冰渣子从寒冷的刀刃上喀嚓嚓的迸裂开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老人前方一丈之地,将老人给包围起来,没有任何的停留,举起刀剑就是毫不惜命的杀招!
他们不惜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算活人,但老人同样不惜命,因为他拥有足够的自信,不需要在意这些黄符甲士!
周围的风雪突然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老人深吸一口气,手臂的肌肉陡然隆起,整个身子都像拔高壮实了几分,左右两条铁锁如黑龙一般席卷而来,掀起漫天的雪花!
“砰砰砰!”
铁锁如神龙摆尾,猝然砸中两三名黄符甲士,巨大的力道破开甲衣,竟然如五马分尸一般,将黄符甲士砸得稀烂!
他们就像被大力拍死在白墙上的蚊子,黑血在白雪道路上,开出一朵朵水墨花朵儿来!
熊周遥遥看着前面的战斗,突然想起纹面师祖给他的那三个纸包,虽然他早就将三个都拆开过,但现在,他觉得那三个纸包,还是能够用得上的。
他看了流年一眼,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咧嘴一笑,双眸之中满是兴奋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