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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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茹是将军府的嫡女,薛老将军总共就得了二儿一女,这么个宝贝女儿自是娇养长大的。薛茹的眼界也高,嫁进了侯府一开始还好,后来有了二弟妹之后,倒是被使了不少绊子,只她不稀罕搭理,却让人变本加厉。
“我自是知道,就怕别人不知道。”楚惜宁听到薛茹的话,不由得板起了一张小脸,自家娘亲正是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心态,才在上一世让二夫人慢慢渗透了侯府,搞得那些下人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薛茹瞧着怀里的孩子变了脸色,心里也跟着一惊,瞪大了眼睛肃着声音问道:“可是有谁在宁儿面前胡说八道了?”
“娘,那日我摔下假山,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若说这其中没人动手脚,我可不信。即使日后娘亲再换了一批,难保时日久了,还是得听别人的话。现如今我和娘亲说一会子话,还都要遣了人出去,娘亲,这还是我家的侯府吗?”楚惜宁抬起头认真地说道,白瓷般的贝齿咬住下唇,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薛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怀里的女孩儿,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劲儿都没了。想着自己不与人一般见识,竟让孩子如此的没有安全感,心里就有所愧疚。孩子最是敏感的,她能很快地察觉出周围的环境,特别是那一句“我家的侯府”,犹如一道闪电劈中了薛茹。
“好孩子,你还小不懂什么。但这次你二婶竟对你出手了,娘亲定要她好看。只是发作了,也有老夫人顶着,说不准还得让她反咬一口。”薛茹微微紧了紧怀里的楚惜宁,只觉得心里感慨万千,嘴里却不由得说出心中所想。
楚惜宁撇了撇红唇,知道薛茹所说不假。老夫人护着二房不是一日两日了,而且又因为薛茹得了父亲的喜欢,导致屋里几乎没收什么人,除了两个通房,连抬成姨娘的都没有。二夫人整日在老夫人那里乱嚼舌根,善妒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我只是说与娘亲知晓,娘亲要养好身子,再给宁儿生弟弟妹妹。老人家宠爱幼子长孙是难免的,嫡长孙女和嫡长孙都是娘亲所生,祖母再怎么偏心也都要宠爱我和弟弟。”楚惜宁奶声奶气地说道,偏生这几句话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孩子所说的。
薛茹搂着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好孩子,可是许妈妈教给你的?老夫人不喜欢娘亲,连带着你也跟着受累了。老夫人是你祖母,你讨了她的欢心就是好的,她能舍得送你佛串子,就证明她是疼你的。日后也这样,莫要因为母亲,就和老夫人生了嫌隙,乖乖的带着你弟弟多孝敬她。”薛茹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想她嫁进来六年多,老夫人始终不喜她。
自从她头胎生了姑娘之后,老夫人没少往大房塞人,若不知楚昭顶住压力,说不定庶长子都有了。
楚惜宁还想着要多扭转娘亲那种思想,一定要奋起精神不能让着二房,一口气都不能让。但瞧着薛茹坐月子,还要想着糟心的婆媳关系,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娘亲,我一定当好楚侯府的嫡姑娘,谁都越不过去!您好好歇着吧,我去瞧瞧弟弟!”楚惜宁几乎是赌咒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一世楚侯府里,谁都别想越过她去!
薛茹也有些乏了,瞧着小女娃自己弯腰穿着绣鞋,眸光里露出疼惜的神色。
楚惜宁刚出了屋门,就瞧着楚昭远远地过来了。楚昭身穿一身青色的长袍,眉眼间带着几分京都贵公子的气魄。在一帮纨绔子弟鲜衣怒马的时候,他已经考了功名回来,继承侯位又早,现在又得了长子,正是壮年有为的时候。
“爹。”楚惜宁迈着小短腿跑过去,高声叫喊了一声,直接扑到他的小腿上。
楚昭瞧着那个洋溢着朝气的女儿,心里不由得软了。待看到她头上裹着那扎眼的布条时,脸色又黑了几分。
“站好!”男人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楚惜宁抬起头瞧到了他的目光,立马低头站好,不再往他的身上粘。
“女儿知错了,不该带着妹妹爬高,不该让祖母和爹娘替我担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该爱惜自己。”楚惜宁连忙主动承认自己错误,自家这本该年少轻狂的爹,偏生喜欢在她面前板脸训人。
训斥的时候,巴不得引经据典说了一箩筐,但是疼起她的时候也绝对不含糊。只是前世母亲离世之后,她因为父亲带回了外室而怨恨他,父女俩就没再亲近过。
“知道就好,一定要记住,莫再让你娘亲担心。”楚昭瞧着平日里宠爱的小女儿,此刻乖乖低头认错,心里也觉得满意,不由得缓和了口气。
楚惜宁哪能听不出意思,再次狗腿地趴在他的小腿上,死活不松手,还抬起一张小脸,笑嘻嘻地说道:“难道爹爹就不担心我?女儿得了这么好的玉,还没谢过爹爹呢!”
她顺势就抓起系在腰间的玉佩,踮起脚尖似乎要让他看,却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楚昭抱在怀里了。
“你呀!”楚昭刚开口,准备继续教导两句,哪知怀里的小丫头就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弄得他一怔。
倒是周围跟着伺候的丫头瞧见了,憋不住发出轻笑声。张嫂子正要来回事儿,也瞧见了,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句,还是大姑娘有法子让侯爷高兴啊。
“爹,我们先去瞧瞧弟弟吧。我还没瞧过呢,让娘亲先睡一会子。”楚惜宁两只小短胳膊十分困难的搂住男人的脖颈,卖力讨好地说道。
“下回万不能这样了,姑娘长大了就该知礼了。”楚昭顿了一会儿,掩饰性地说了一句。
不想却是触到了楚惜宁的伤心事儿,上一世父亲惨死牢狱,父女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想着父亲即使到了最后时期,也拖着病体替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奔走,她却听信旁人的闲言碎语,不能理解父亲而埋怨他,心中就是一阵愧疚。
“宁儿再大也是爹爹的姑娘,爹爹得护着我,不能不要宁儿。”女童低低地说了这么几句,更是怕楚昭跑了似的,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楚昭微微愣了愣,转而又笑了。想着是自己这女儿,终究年纪小,从假山上摔下来也怕了,才会这般反常。
“好,爹爹就护着你,走,我们去瞧弟弟。”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迈开了大步子往西厢那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留爪印= =
☆、007 事出有因
小小的婴儿裹着柔软的纱被躺在小床上,眼睛都没睁开,依然睡得正欢。楚惜宁趴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瞧着,甚至伸出小手摸了摸小孩子嫩滑的脸颊。
当手掌触摸到那一片温软的时候,她又觉得神奇。这个小婴儿以后将和她相互扶持生活在侯府里,与她的父母一起成为她的助力。上一世父亲死在狱中之后,不几日弟弟便死在了井里,可恨当时她并不知情,等到知晓之后,连弟弟的尸体都未看到一眼。
“爹爹,以后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生活,等我和弟弟长大了,就孝顺您和娘亲。”楚惜宁回过神抓住楚昭的大手,极其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倒是让楚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着眼前年幼的长女,心里暗暗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想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把疑惑压在心底,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是自然,以后莫要让为父和你母亲担心了。”他冲着楚惜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脸上那抹意气风发再次露出,一时倒让楚惜宁看得有些呆了。
“好了,走,别打扰弟弟歇息。”楚昭怕她待久了再闹出什么来,就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出去了。
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这几日晚膳都不用过去伺候了,两房待在自己院子里用。屋内正好也暖和,薛茹索性就下了床陪着夫君和女儿一起。
饭桌上,楚惜宁自然是拿出老夫人送的佛串子,在老爹面前狠狠地显摆了一番。薛茹瞧着她那张因为得意而泛着红晕的小脸,心里也是欢喜万分。
“娘,祖母和爹爹都送了东西,您也送一件给女儿压压惊呗!”女童偏过头,嘴巴微微抿着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显得异常可爱。
“你个鬼机灵,娘若是不给你就好似就不疼你一般。你这小人儿,又不用打扮又不用带珠钗,娘这儿有什么好的,你若瞧上了就直说!”薛茹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一旁的楚昭也露出翘首以盼的表情,就等着看这长女能提出什么要求来。
楚惜宁撅起嘴巴,因为薛茹的提醒,才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可求的,所以瞪大了眼睛当真细细查看起周围有什么心仪的东西。
“做贼呢!四处张望成什么样子,等娘出了月子,可得考问你的功课!”薛茹瞧着她眼珠子打转的模样,想笑又勉强憋住,只肃着脸吓唬她。
女童一听到“功课”二字,立马皱起了眉头。薛茹相当重视她的才学女红,三岁就开蒙了,估计马上就要请专门的女红先生来教她了。
“娘亲,院子外面的海棠花开得真好看,你让绣线姐姐折几支给我。明天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我就戴一朵在头上。”她正好看到窗口开得正旺的海棠花,不由得眼前一亮,顺带着岔开了话题。
楚昭夫妇俩哪能瞧不出自家姑娘那点儿心思,却不点破,两人相视而笑。
“行啊,你明日去请安,正好抱个瓶子插几支花送给母亲!”薛茹点头应下,一家三口在一桌,又不用立规矩,因着楚惜宁这个小淘气鬼,薛茹倒是多用了半碗饭。
一旁侍候的绣线见了拼命往楚惜宁碗里夹菜,嘴里也不停地夸她,直把楚惜宁都弄得不好意思了才算作罢。
当晚楚昭也没去通房那里歇息,直接宿在了薛茹那里。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楚昭就把今日女娃娃所说的话告诉她。薛茹也皱了皱眉头,跟着说出楚惜宁劝慰她的话。
“我当她是个懂事的,二弟也常常夸她贤惠,却不想把算盘打到宁儿的身上。等你的身子爽利了,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否则她还真不知自己是谁了!”楚昭刚听完,就已经沉了面色,不由得恨声说道。
大房五年了就得了这么一个楚惜宁,早就疼在心尖儿上了,哪能让其他人如此作践。楚昭当场就发怒了,女儿他自己都舍不得训,倒让人家当枪使。
薛茹抿了抿红唇,轻叹了一口气:“往日里我不和她计较,多是看在母亲和二弟的面子上,闹得家宅不宁,我哪里能讨得了好?”
薛茹不好直说是因为老夫人的原因,楚昭也猜了出来,他沉默了片刻,眉头紧紧地皱着。
“那也不成,内宅的事情我没法子动手,就只能靠你。宁儿的性子顽皮,我倒不怕她吃亏,就怕有人把她往坏处引。好在今日听她说,母亲肯和她亲近,我也放心不少。”过了半晌,楚昭才开口,只是语气里也带着些许的苦涩。
老夫人对两个儿子的宠爱,就像十根手指一般各有长短,偏心得太厉害。楚昭也是一颗受伤的心灵,即使他是男儿不拘小节,想着自家母亲偏疼弟弟,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子话,都带着膈应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楚惜宁刚睁开眼眸,外屋就传来说话的声音。落雪进来替她穿衣裳,眼里带着笑意。
“姑娘,夫人派清风来送花呢!奴婢瞧着可漂亮了,正好配今日的衣裳!”落雪边说边麻利地替她穿好衣裳,依然是显眼的大红色。
楚惜宁点了点头,搀着她的手出去了。小胖手摸着自己身上大红色的衣裙,只觉得心里一阵隐痛。上辈子有眼无珠被人设计毁了清誉嫁的豺狼夫君,见她周身大红色太过扎眼,遂她再也没穿过鲜亮的眼色了。
“落雪,以后往常就穿这样的衣裳!”她咬着牙齿,几乎是恨恨地说道。
落雪虽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应下。坐到梳妆台前,就瞧见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子,里面插了几朵艳丽的海棠,或红或粉,带着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惜宁才五岁,遂头上只梳了两个小包包。落雪从瓶子里取出一朵开得正盛的火红色海棠,掐了下来插在她的发间。顿时铜镜里那个女娃娃就变得更加明媚耀眼,惹人喜爱。
“我们姑娘就适合这样的颜色,红红火火,跟个小灯笼似的。”半月也凑了进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嘴里跟着夸了两句。
楚惜宁嘴角一歪,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灯笼?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短手短脚,的确有些像两节的灯笼。心里有些承受不住半月这种夸奖方式,只含糊地应了下来,就抱着瓶子去了荣寿居。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绿竹跪在外面,她看到楚惜宁过来,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瓜子脸,张了张红唇似乎想要求饶,却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梅香打着帘子出来迎她,拉着她的小胖手,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昨个儿问了好几个时辰,气得狠了,大姑娘您跟着劝劝!”
楚惜宁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被留在了外面,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她乖巧地请安之后,悄悄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见她面无表情,心里便有些惴惴的。连忙讨好似的跑到她面前,指着头上戴的花。
“祖母,你瞧瞧宁儿头上的花,好不好看?”她扬起一张笑脸,一脸期待地瞧着老夫人。
老夫人本来心中怒火重烧,瞧着眼前那个着意讨好的长孙女,心里又是一软。想着要教训她,便依然冷着脸问道:“你从假山上摔下来那日,是绿竹带着人跟着。绿竹说你执意要她回去取荷包,还不让旁人代替,这是为何?”
楚惜宁一听,想起那日的事情,就暗暗咬紧了牙关,却是一下子恭谨地跪倒在地。
“是孙女让绿竹姐姐回去取荷包,连累了绿竹姐姐。但是原因孙女不能说,怕说不好会惹恼了祖母,也怕祖母恼了别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低着头在心底早将昏庸的自己骂了一遍。
老夫人微微抬起眼皮,一旁侍候的梅香却是有些担忧。
“你都已经受了罪,既然要祖母替你讨公道,还怕什么?说!”老夫人在侯府里好日子过久了,已经很久没人忤逆了,所以语气里不禁带了一丝不容置疑。
梅香瞧着女童低头的样子,不禁也过来柔声劝道:“大姑娘,你就告诉老夫人吧!一切都由老夫人做主呢,不会无缘无故恼了谁的!”
楚惜宁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梅香,又看了一眼老夫人,重又低下头去。
“祖母说好不恼人的,那宁儿就说了。那日妹妹听人说有人告诉她,假山上有一个精致的荷包,她想要让我去取。我有些害怕爬高,正好绿竹姐姐端着茶点过来,我就让她回去替我取个荷包来哄着妹妹。”楚惜宁依然低着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心里却在呐喊,继续问下去。她一定要一雪前耻,再让楚婉玉捉弄她。又不禁骂起自己,为了一个荷包挣面子摔得头破血流,怎一个蠢字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周一......
☆、008 争抢孝心
老夫人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昨个儿审那些下人的时候,绿竹是当真一点儿都不知道。拿着荷包还没到楚惜宁的身边,就听说大姑娘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自己也被绑了。而其他的下人一开始咬紧了牙关不肯说,最终老夫人下狠手要上刑,才有几个松了口,竟是二房的下人许了他们好处支开他们,这才导致大姑娘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既然有绿竹去取了荷包,为什么你又爬到假山上去了?”老夫人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其实到了这里她已经心知肚明,一定是二房搞的鬼。
楚惜宁只沉默地低着头,咬住下唇并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拉着老夫人的衣摆,低声道:“祖母,宁儿知道错了。日后定会小心,也更加看顾妹妹。”
老夫人跟着一叹,起身把她拉近进怀里,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不少。
“祖母给你做主了,绿竹不知情,罚她两个月的月钱。其他跟去的人全部都发卖出去,我们侯府不留这些护不住主子的东西!”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说到后面又有些咬牙切齿。
女童乖巧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个甜腻的微笑,脸颊旁两个梨涡显得越发可爱。心里却是叹息连连,一旦牵扯到二房,老夫人就不往深里追究了。不过这次借祖母的手打发下人,估计府里也没人敢小瞧她这位大姑娘了。
“宁丫头戴上这花可真美!过几年成了大姑娘,估计侯府这门槛就要被踏破了!”老夫人又伸手摸了摸她发间的海棠,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刚才的恼恨全部都消散了,又是一副专心逗弄孙女的慈祥老人家了。
楚惜宁经她这么提醒,才想起还要送的瓶子,脸上却已经红了,只把头往老夫人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