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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刑
侯英被尚勇打的那幅惨状实在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挺好看的一姑娘,鼻梁被打断、眼角打得开裂、下颌骨都折了,肋骨断了一根,差一点断骨就插。进肺里了,手指骨折了三根。侯英的父母在医院一看到女儿就哭了,侯爸爸一向好脾气的人,气得要拎着刀子去找尚勇拼命,后来还是被警察给拦住了。
因为有了大妈的举报,警察顺手搜了一下尚勇家里,果然从他衣柜最里边的鞋盒子里找到了一捆工业雷管。这年代很多工厂里对使用的雷管缺乏正确保管的意识,被人顺手摸走几根拿去水库炸鱼是常有的事,就算不偷工业雷管,也会有不少人自制土雷管的,就连半大孩子都敢这么干。
但是被警察搜出来,又是被举报说尚勇打算拿这雷管杀人——看侯英被打成那样,实在让人不能不相信举报的真实性,这问题就严重了。
再加上尚勇在拘留所里还不老实,与同室关押的嫌疑人发生口角,居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可见此人已是暴戾成性,毫无悔改之意。
私藏雷管和在拘留所里打人的事传到侯英父母耳中,老俩口着实吓得不轻,这要是让尚勇平安出来,自家闺女还不得真让他给弄死啊?起诉,必须起诉!判刑,必须判刑!法院要不给判刑,老俩口就跪死在法院大门口!
侯英毕竟是夏丞玉的学生,遭受到的又是如此暴行,无论是出于对学生的爱护还是对同为女子的同情,夏丞玉都无法坐视不理。通过夏丞玉的关系,侯英被打的案件被公开在媒体上,舆论一边倒地抨击尚勇,强烈要求法院严判。
很多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人都拿这事来教育女儿:“谈恋爱交朋友一定要带眼识人,切不可被人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得迷迷糊糊,不然说不定你还没侯英的运气呢。”
丑燕子和奎八按照墨北的吩咐,暗中操作跟进,不过抽个空把事情始末都告诉龚小柏了。奎八还说:“反正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小北这孩子太奇怪了。哎,真是说不清楚,柏哥你是当时没看见,小北叫我俩做事时的那语气、那表情,妈呀,我还以为那是个大人呢。鬼气森森的。”
龚小柏叫他们继续照墨北的意思去做,别的不用多问,但一回身他就去找墨北了。
还是卡秋莎餐厅,还是靠窗的卡座,还是点心咖啡加啤酒,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显得过于严肃和压抑了。
“是不是因为我看着侯英挨打,却不让丑燕子马上去救她?”墨北说。
龚小柏是个混子,坏事没少干,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至少像这种目睹弱质女子遭到暴行却不伸手援助的行为他绝对做不到。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墨北的咖啡一口没喝,指尖轻触杯壁,感觉到它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良久,龚小柏喝光了一扎啤酒,有些失望地说:“你还是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吗?”
墨北抿着嘴唇不吭声。
龚小柏叹了口气:“小北,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小孩也像你这样,有时候头脑比大人都灵活,可有时候又……原来我就觉得你特别不容易相信别人,甭管关系跟你有多近,能让你交心的人实在没几个。要是说换成个大人,经历过什么伤心事的,还说得过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可你还是个小孩,从出生到现在,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想来想去,唯一能说得上有点特别的经历也就是那回你差点被拐走。小北,到底是为什么?”
这还是龚小柏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跟墨北谈到他的特异之处,语气很和缓,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能不小心斟酌。
没有人喜欢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龚小柏这样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你要别人帮忙,却连内情都不肯说,一次两次或许还行,要总是这样对方难免会觉得自己只是个工具,根本就没得到你的信任。墨北的事虽然和这种情况略有差异,但究其本质是一样的,就是龚小柏在追问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墨北觉得他能忍了这么久才问,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墨北还在犹豫,龚小柏招手叫服务员又上了一扎啤酒,默默地灌了一大口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让他正渐渐燃起来的头脑又冷静起来。
龚小柏很喜欢墨北,即使不是出于对妻子的爱屋及乌,这种喜欢有时候让龚小柏自己都觉得诧异,那不太像是成年人对儿童的宠爱,但要具体形容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他又说不清。很多时候,龚小柏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墨北的年龄,他觉得墨北什么都懂,那双眼睛看事情清透得可怕。
平时墨北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龚小柏也清楚,那绝对是和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同的,就是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成绩很好的孩子罢了。所以龚小柏也知道,在墨北心里,他们是不一样的。老实说,这种不一样,让龚小柏觉得很有压力,好像他只有更加包容宠溺这孩子才能回报,可同时又难免觉得自己像头蒙着眼睛拉磨盘的驴。
这种矛盾的心情很折磨人,就像现在,他一边不满于墨北的隐瞒,一边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咄咄逼人了。
墨北叫服务员重新上了杯热咖啡,闻着醇香,轻声说:“原本侯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因为怕丢人,她父母会带她回东滨我爸在的那家医院治伤,而不是留在云边的医疗设施更好的医院。尚勇会被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他家里的雷管不是奎八放进去的,对吗?”
龚小柏点点头,奎八到尚家后仔细翻找了一遍,的确如墨北所说发现了尚勇藏匿的雷管,所以原本计划着要是没有就栽赃的事就没干。
墨北:“本来,尚勇会带着这些雷管去医院找侯英,两个人还会因为分手的问题大吵一架。我爸爸会在那个时间巡房,会去劝架。而尚勇……他引爆了雷管……”
龚小柏吃惊地看着墨北,坐直了身体,“等等,你这是、你这是……”他结巴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怎么的?什么本来、本来?哪有什么本来?”
墨北看着龚小柏的眼睛:“这就是我的理由。只要我爸没事,侯英的死活我不在乎。”
龚小柏要理由,墨北给了,可是给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离奇古怪。墨北所谓的“本来”真的发生过吗?不,事实证明没有发生,尚勇现在就要坐牢了,他根本没机会再拿着雷管去杀人。那这个“本来”是原本会发生的意思?那墨北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太奇怪了!
但是墨北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说谎。
龚小柏愣了半天,才像泄了劲儿似的往椅背上一靠,骂道:“操!”一口气将剩下的啤酒都灌了下去。
没过多久,尚勇因故意伤害罪和非法储存爆炸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墨北终于安心了。
他回到东滨,颠颠地跑去医院接爸爸下班,一见面就给墨向阳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亲吻,弄得许久没这待遇的墨向阳都惊了:“儿子,儿子?怎么了这是?”
墨北:“爸,我想你了。”
墨向阳很感动:“乖儿子,爸爸也想你了。”
一同下班的王进军羡慕地说:“呵,这爷俩儿近乎的!我想这么亲一下我儿子,他得嫌弃我半天。”
墨向阳抱着墨北光顾着乐了,跟同事打了招呼,用自行车驮儿子回家。“爸给你买排骨去。”
墨北张望了一下:“我妈呢?”
因为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所以除非是排班让时间岔开,不然孙丽华和墨向阳都会一同上下班的。
墨向阳说:“你妈不在医院干了。”
墨北一愣,仰头看着墨向阳。
墨向阳说:“你记不记着以前有个祁叔叔来过咱家?那个祁叔叔是做生意的,你妈现在跟他下海了……”
后面说的什么,墨北都没听清,他脑子里嗡嗡直响。前世是在墨向阳去世后,孙丽华和祁敬中结了婚才从医院辞职下海的,这辈子怎么提前了?也怪自己这几个月都太自我封闭了,有意远着家里,结果这么大的事现在才知道!
“爸!你怎么能让我妈跟祁敬中在一块啊?他想追我妈你还看不出来吗?”墨北脱口而出。
墨向阳一捏闸,自行车停下来,他低头看看墨北,表情严肃:“小北,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妈妈?”
墨北茫然。
墨向阳:“你妈妈在医院干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让她离开自己熟悉的工作,去做风险那么大的商业,这对她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可她还是去做了,为什么?她是希望多挣些钱,能让咱们家的生活过得更好,是希望将来你和小洁上大学、找工作、结婚,家里都能帮得上忙。”
墨北嗫嚅道:“我也能挣钱,不用她这样。”
墨向阳有点生气:“小北,爸爸知道你比别的小孩要聪明、早熟,所以爸爸跟你说话不想兜圈子,因为你都能懂。可能你妈对你的态度和方式是不太合适,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对她的态度就完全正确吗?你知不知道你待在姥姥家不回来,你妈有多伤心?你小姨结婚的时候,你妈还想着能趁机把你接回来住几天,可你倒好,为了不跟她多照面,跑得连个影子都看不着!你妈回来偷着跟我哭,小北,她是你妈妈,不是你仇人,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墨北咬住下唇不吭声。墨向阳也看不出来他这是听进去了正在懊悔,还是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对,你现在年纪小小就能挣钱,这是你有本事。可是小北,当初爸爸就跟你说过,你挣的稿费爸爸会给你存起来,爸爸妈妈不会随便动它,这钱都给你留着。你妈也是这个意思。”墨向阳说。
“可是当初我也说过,钱给了你,你怎么用都可以,用光了我以后还会再赚的。”墨北说。
墨向阳摸摸他的头:“乖儿子,你这么说,爸爸很高兴。但是想想看,你今年也不过才十岁,我和你妈都还算年轻,都有工作,赚钱养家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你的。等将来爸爸妈妈老了,退休了,那时候才需要你和小洁来养啊。现在你着什么急?嗯?”
墨北愣了一会儿,问:“是不是我妈觉得她挣的没我多,伤自尊了?”
墨向阳笑了:“一部分原因吧。不过老祁说得也对,现在做买卖虽然辛苦,但赚钱的空间也大,等再过几年,经商的人多了,可能就要难了。你妈现在办的是停薪留职,就算出去做得不如意,回来也还能接着上班——我还在院里呢,马上又要升主任,不会有人为难她。这个你就放心吧。”
顿了顿,墨向阳脸上的笑意又敛去了,“至于她跟老祁的关系,小北,难道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妈妈?”
墨北张口结舌。
“不管别人有什么心思,只要你妈妈对家庭是忠诚的就够了。况且,如果老祁的人品真的那么差,我会同意你妈跟他一起做生意吗?”墨向阳冷冷地说。
墨北低下头去,他是因为有前世的事影响着,总怕孙丽华和祁敬中真的走到一处去,所以刚才未免说话失了分寸。但再一想,既然现在墨向阳还活得好好的,孙丽华跟他感情甚笃,又怎么会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孙丽华真的跟墨向阳要离婚,墨北自己也已经不是懵懂孩童,没理由非得让两个感情破裂的成年男女硬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弄得大家都痛苦,只怕到时候他还得劝姐姐去想开呢。
“对不起。”墨北道歉。
墨向阳叹了口气,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走,去买排骨,晚上爸给你们做好吃的。走喽~”脚用力一踩车蹬子,自行车冲了出去。“想吃糖醋的还是红烧的?”
☆、雀之灵
墨北在东滨住了半个多月,每天都很乖巧听话,这让墨向阳和孙丽华觉得又惊讶又欣喜,家里的气氛难得如此和谐——当然前提是孙丽华没再提过干涉儿子的事,母子俩的相处平淡而客气。
私底下,孙丽华跟墨向阳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就是个天生反骨的小白眼狼,你得顺着他来,这样什么事都没有,他还能舔舔你的手。一逆着来就得挨咬。唉,难怪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呢,也没法把他塞回去重生一次。”
墨向阳叮嘱:“这话你赌气说说就行了,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太伤人。”
孙丽华叹气:“我也不求其他的了,就这样吧,别养儿养成仇就烧高香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孙丽华心里对于儿子能回家来住还是很高兴的。墨北也清楚母亲的性格,想从她嘴里听到好话不容易,他所求的也不过是像如今这样平淡相处,至于母亲已经偏到姐姐身上去的心,他又不是在争宠期的小孩,他不在乎。
是的,有些东西已经不完整了。
不过,它们本来也不曾完整过。
下半年墨洁上六年级,这是她在小学的最后一年,孙丽华打算让她去云边上初中,所以对她的学习抓得很紧,连上了两年的舞蹈兴趣班都停了。
十三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从外表上看正处于水蜜桃一般诱人又无知无邪的时期。一些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对自身生理上的变化感到又害羞又兴奋,好像窥见了一条神秘的隧道,穿过去就能拥有高跟鞋、丝袜、口红和琼瑶式的浪漫爱情。有些早熟的女孩儿在老师和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学着像大人一样“武装”自己,从外表到举止,用各种似是而非的规则来判定谁是同类,谁又是被排挤的那个。
墨洁长得很漂亮——墨家和孙家的外貌基因都太好了,她的个子已经和孙丽华差不多高了,身段窈窕纤秀,行动之间隐约带着舞蹈般的韵律和轻盈。虽然她自己还没有开窍,可是家里条件好,孙丽华对孩子们的外表又特别在意,再加上孙丽萍自己开服装店,很喜欢打扮两个小外甥,所以墨洁的衣着打扮在同学中间总是很出挑。
墨洁成绩好,受老师们的宠爱;脾气又好,在同学中间人缘不错。从某方面来说,小少女太单纯,不论是男孩子恶作剧式的追求还是女孩子抱团排挤的嫉妒,她都无知无觉。
虽然墨北自己早熟到十四岁时就跟龚小楠滚了床单,但还是希望姐姐能尽量晚熟,最好晚到二十岁以后。所以有意无意的他总打听墨洁有没有对哪个男生有好感。
可惜小少女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而弟弟还是个小不点儿(男孩子发育晚,姐弟俩又相差了三岁之多,墨北的个头儿才到姐姐肩膀),所以都不肯跟弟弟玩“山洞谈心”的游戏了。而且女孩子的秘密怎么能跟男孩子说呢,当然是只能写在日记本里。
墨北还没沦落到连姐姐的日记本都要偷窥的地步,他只能安慰自己:就凭她看到电视里男女拥抱的镜头都要移开视线的样子,估计这个晚熟的期待还是很靠谱的。
不过,看看胸部已经开始发育,却依然无知无觉地穿着薄背心的墨洁,墨北心想,今年送姐姐的生日礼物如果是胸罩……他会不会被家里的女人联手打扁?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跟,嗯,跟小姨说一下好了,听说女孩子发育期如果不重视选择胸罩的话,会影响那个美观神马的……说起来,姐姐是不是也到了该有某个亲戚拜访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妈有没有跟她讲过这些生理卫生知识,万一没讲过,仓促之间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出丑?
墨洁完全不清楚弟弟正在为自己的成长发育而杞人忧天着,她正在为校庆上要出的节目而烦恼。
学校要求每个班级至少要出三个节目参选,多多益善。低年级的小孩一般没什么出彩的节目能拿得出手,也就是个合唱之类的,基本上都是要看高年级的。有想挣表现的班主任就会要求学生精心准备,自然也有学生愿意借这个机会出一下风头。
墨洁倒不是想出风头,她是被老师点了名不好推辞。想来想去,她也只有舞蹈这一项拿得出手,可是,跳什么舞才好呢?
《采蘑菇的小姑娘》?那得多找几个人跳才好看,一个人是不行的。《种太阳》?《小螺号》?唉,都是年年有人跳、年年有撞车的节目。
“姐,你跳杨丽萍的那个孔雀舞吧?你们舞蹈老师不是教过吗?”墨北出主意。
墨洁眼睛一亮,随即又沮丧起来:“可是、可是我跳得没杨丽萍好……”
墨北差点笑断气:“人家是艺术家,你才学几年舞蹈,这有可比性吗?”
小少女自尊心受伤了:“哼,那你还叫我跳,想看我笑话。”
墨北赶紧赔礼道歉:“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用不着去想能不能跳得像杨丽萍一样好,你只要跳出你自己的水平就行了。我敢打赌,你要是跳孔雀舞,肯定是你们学校独一份。”
墨洁意动:“真的?可是,要是我跳不好怎么办?”
墨北:“你多练习几次啊,能跳出你平时的水平就行。我去跟小姨说,给你做跳舞时穿的衣服,到时候肯定能把你们学校的人都给震了。”
墨洁先嗔了一句:“是咱们学校!”然后又很向往地问:“你说我穿那样的衣服能好看吗?”
墨北用力点头:“肯定好看!”
墨洁下了决心:“那我去找张老师,让她再帮我想想动作,伴奏带也得找她要。”
墨北叮嘱:“别忘了保密啊,到时候吓他们一跳。”
墨洁笑了:“怎么可能?要跟老师说上哪个节目的,还得先跳给校长他们看一遍,都合适了才能上校庆晚会的。”
墨北吐吐舌头:“我就这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