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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微薄。
总有虫鸣尔尔,惊一池清净。
帝寝中还明着烛火。
从殿围大门外走来一体型消瘦的男子,他的身后随着宫侍几人。
帝寝值守的宫人们见此,本想阻拦,又似乎顾虑着什么,只是面色发难而没有动作。那男子就这么径直往帝寝处走去。
就在将要推开帝寝大门时,只见一人手臂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挑了挑狐狸般的细眼,扬着下巴瞥了过去,语气轻蔑:“新来的?”
魏执不语,并未看他。横着的手丝毫未动。
男子哼笑出声,往宫灯下挪了挪,指着自己的脸说:
“要不要认真看看,我是谁?”
“君守大人。御见需上禀,于前殿待候,此处是陛下寝殿。”
男子摇着头笑道:“不识抬举。”
“我与陛下有要事相商,事关乎阎崇与詹南两国之谊。要是因你这区区皇卫耽搁了,你担待得起?”
殿门被打开。
小满穿着中衫,简单的挽着发,只饰着一支玉簪。
显然她认识眼前的男人,她眉目间透着一丝不快,却又更显无奈。
“詹南君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前殿再议吧。”
詹南鸿是先寰帝的帝侧,因两国联姻和亲而来。
先寰帝身故,这位前朝帝侧被赐了“君守”的身份,留在宫中,为先寰帝守名。
整个阎崇的后宫就独独只有这一位“大人”,久而久之,他便在后宫在一方天地里盘根而立。
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后宫唯一之主,还因为,他姓詹南。
这场联姻并非平等,而是阎崇“求”来的。作为这场婚姻主动的一方,对被动方会给予很多特权与宽恕。
小满第一次见到詹南鸿是在皇姐的大婚之典上。他身着婚袍站在皇姐身旁,很是不般配。
这是一场纯粹的政治行为,与男女情爱毫无关系。故而寰帝与詹南鸿一直相敬如宾。除为了繁衍子嗣的“盛凰夜”相见一面,其余时间皆无接触。
詹南鸿牵起一丝并非发自内心的微笑,揖礼言道:
“若是能等到明日的事,自不会这个时候来烦扰陛下。”
看样子是推不掉的。
小满只好将他请入了殿内。
詹南鸿负着手踏入寝殿,身后的宫侍并未跟入,而是将门关掩。
詹南鸿环顾着四周,看着诺大的寝殿里还是寰帝在世时的模样,不过太过于空荡,这里只有小满一人。
“陛下不喜宫人近身伺候?”
小满不知道他要作甚,敷衍的点了点头。
詹南鸿无礼的步态犹如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他掀起珠链看着那张自己夜宿多次的床。说道:
“这帝寝,陛下宿得惯吗?”
“詹南君守,到底何事,直言便可。”
小满拢着衣衫,淡漠言道。
詹南鸿走向她身前,抬手予礼道:“两国联姻之事。”
“与其劳神,再筛选出合适的皇子前来,不如……”
他走近了小满几步,小满被迫得往后稍退,直到撞在桌沿,退无可退。
“不如,陛下直接再迎我为帝侧。反正不管是谁,还不都一样。您需要的,是詹南的帝侧,与拥有詹南血脉的后嗣。”
“你在胡言什么!”
詹南鸿清楚小满如今的处境,如空壳一般的帝王,任人宰割。所以才毫无顾忌的以下犯上,因为他知道,这个瑟瑟发抖的羔羊可不能把他怎样。
他将小满的双腕制在她身体两侧的桌沿,倾身本想落下一吻,却不料小满挣扎着侧过头去,他并不因此停止,而是直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啃咬舔舐。
“住手!放开我!”
看吧,羸弱的帝王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詹南鸿笑道:“我伺候寰帝多时,知道怎么让陛下愉悦。陛下不直接亲自试试,我担不担得起您的帝侧之位?”
此时,殿门被冲开。
詹南鸿只觉得一股大力握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一把推开。紧接着,腹部被人猛力一踹,他身体腾空飞撞在墙上,滚落在地。
“咳咳——咳……”
詹南鸿捂着腹部咳出了血。
忽然,一把利刃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渐渐朝颈间靠近。
詹南鸿一愣,他艰难的抬起头,目光沿着那把利刃终于看清了执剑之人。
那人就是方才门口拦住他的皇卫!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詹南君守!”说出这话的是詹南鸿身边的宫侍。
他们纷纷奔往詹南鸿身边,将他搀扶起来。
魏执退到小满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小满被方才吓得不轻,眼里噙着泪。伸出手轻轻的蜷着他的衣角。
“君守大人冒犯陛下,又是哪里借来的胆子。”
魏执面露凶光,眼含煞气。
“你伤我至此,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詹南鸿愤恨拭去嘴上的血渍,喝令道:
“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罪仆抓起来!”
不过是一个前朝帝侧的命令,竟真有一群宫卫闯入帝寝,逼在魏执身前。
不管在宫中还是朝堂,又有几人将她这个一国之帝放在眼里?
小满平息心头波澜,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拳,甲尖深深的印入掌心。
她走到魏执身前。
“都给我退下!”
宫卫们迟疑了片刻,还是遵循了这位新任帝王的命令。
小满转向詹南鸿,将声音提起:
“詹南君守,是你冒犯本帝在先!”
詹南鸿直起了身,一只手还是捂着腹部,因为吃疼时而皱起眉头。
他未料小满竟会挺身而出,轻笑道:
“既然如此,陛下要如何处置于我?”
“……禁足!”
小满的怯意流露了出来,惹得詹南鸿笑意渐浓。他不屑于再与其周旋什么,毕竟此事自己也不占理,他推开搀扶他的宫侍,上前揖礼道:
“是。”
詹南鸿一瘸一拐被搀扶出帝寝宫殿。
“殿下,如今母国只剩大皇子与六皇子这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储君,六皇子……才年十一。再送来阎崇后宫,都不太合适吧?”
与他近身的宫侍是从詹南带来的。詹南鸿是詹南的二皇子,宫侍一直维持着私底下唤他“殿下”的习惯。
詹南鸿吐了口血唾沫:“十一?迎来等个两年,也能够让她怀上皇嗣了!传书母国,让六弟准备准备,等阎崇聘迎罢!”
——
晨光微启时,小满入朝议政。
魏执值守在朝殿之外。
远方迎面走来一群宫卫,为首的是詹南鸿的宫侍。
他仰着下巴,神情凶狠:
“魏护使,君守大人要见你。”
魏执瞥过眼,并无理会。
“你以为你还是暗影卫?只需听令陛下一人令?现在,君守大人是主,你是仆!”
宫侍不敢太过于靠近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除了用身份去规束他,宫侍清楚如若动起手来,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身为近身皇卫,需伴护陛下左右。”
“你将君守大人重伤,现下卧床不起!你不担责,那我詹南就只能寻陛下讨个说法了。”
“好。”
魏执上前一步,直惊着那宫侍往后踉跄一退。
接着,他淡漠应道:“我跟你们去。”
帝侧殿有四大阁。
先寰帝只有一位帝侧,故而帝侧詹南鸿一直一人揽居在整个帝侧殿之中。即便现在是君守的身份,他也未搬离这里。
魏执从正门走入,大道的两旁站满了宫卫。
詹南鸿在这阎崇后宫可谓是呼风唤雨,今日也是备好了与魏执针锋相对的打算。
昨日伤得不轻,詹南鸿靠坐在软榻上,看起来已经请过医官,胸腹包裹着棉带。
见魏执前来,他的鼻腔哼声而出:“跪下。”
魏执止步。他并没有屈膝的打算,只是面目冰寒的威立在那。
詹南鸿厉声道:“让他跪下!”
宫卫层层将他包围,他们手持兵刃却迟迟不敢靠得太近。这个比他们将将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此时仍无动于衷,他只是轻轻摩挲着剑鞘,稍稍抬起了锐利的眸。
他曾是帝王左右的暗影卫,这座王宫最强的暗影卫统领。
若不知道,宫卫们还能心松不少,仗着人多一起将他擒拿。可他们知道了他曾经的身份,在场之人无人不畏惧几分。
“君守大人认为,以他们的能力,可以动我?”
魏执始终没有正眼去看詹南鸿。
“哼。”詹南鸿冷哼,他抬起僵硬的手,似乎并不气恼:
“他们没有能力,我有。”
“我乃詹南皇子,你这将我重伤成这样,是要破两国之谊?”见魏执神色动容,詹南鸿笑出了声:“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陛下,要如何去修复这崩裂的关系呢?届时,怕是要付出很多无谓的牺牲呢。啧啧啧……”
“您想如何。”
“你得跪下问我。”
“哐——”佩剑从魏执手中松落,紧接着,他双膝落地。
即便屈膝,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罪属,向君守大人,请罚。”
“我也不为难你,先折断你两根肋骨,再去内务司领罚八十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