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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历史原因,还有计划经济的存在,国家对私人交易管制很严。不管是以物易物,还是卖东西换钱,全部都算投机倒把。
李向阳头一次上京时,火车站沿途是冷冷清清的。根本看不到一个卖东西的人。
但现在政策一开放,农民们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不止在城里的自由市场以及公社内的露天集市买卖东西,连各个火车站的站点上,也有农民跑来做点小本营生。
这大冷天的,有些甚至提着开水壶沿着车窗叫卖。不过大多数人卖的是些窝窝头、高梁面饼子之类的吃食。
听他们叫卖的价格,比餐车要便宜些,又不要粮票。
有些没带够粮食的旅客很自然地就掏了腰包。
当然,这种叫卖行为是很不合规的。火车站的站务人员总是隔一阵,就会跑来赶走这些农民,嚷嚷着“为了赚点钱,连命都不要了”。
但农民们还是很快去而复返,再次叫卖。
管也管不过来。
父女俩看到这些场景,着实为这些人的安危担忧。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确实说明,农村经济已经有抬头复苏的迹象了。
火车一路北上,沿途大多是荒凉的区域,但也时不时能看到稻田和庄稼地。
和几个月前地里泥土龟裂的模样相比,大多数地方的田地看上去都像样得多了。民心稳定下来后,人们对农务的热情明显提升了。
经过漫长的旅途后,火车终于驶入京市站点。
对于京市,红果儿是充满了好奇心的。她不知道这个时期的它,有着怎样的风貌,又是否一如80年代时期的大气迷人?
跟着李向阳上了公交车后,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外面的景致瞅。
这个时候的首都,大街上并没有斑马线。路上偶尔能看到三寸金莲的老太太,望着马路兴叹。
能裹小脚的都不会是贫家之女,但新社会废除了封建时期的阶级制度,这些往昔的贵气女人如今连过马路也得依靠自己了。
好在首都街头车流虽然比别市湍急,但也总有车辆稀少的时候。瞅准了时机,她们总是能颤颤巍巍地走到马路另一边的。
首都人民在政治思想上也似乎比别处的人更高一些。公交车每驶过几条街,红果儿总能瞅见路边开着的海报店。有一家店的名字甚至就叫“东方红海报店”。
这让她觉得倍儿有意思。
车子驶得快,她也来得及看得很清楚。只看到这些店里正对大门口的那面墙上,都贴了满满的主席爷爷的海报。有他年青时、中年时各个时期的肖像海报,有他站在延安窑洞前的海报,还有他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华国成立的海报……
她只来得及看清这些。
但就是这样,也已经足够她窥到人民对主席爷爷的爱戴。
而这里的人们穿的虽然都是绿、蓝、灰三种颜色的衣裳,但衣服得体干净的却比别处的更多。
路上到处都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类的标语。很多地方都布有专门的宣传栏,而栏内贴着整幅整幅的宣传墙报。
这些墙报也并非全部都带有政治色彩,有好些也在积极宣传正面形象。比如,她就看到一份用明快色调绘制的“王铁人de故事”的墙报。
想来,铁人王进喜在这个时候早已被评为全国劳模,并立了典型进行宣传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全国性的表彰不会像地方表彰那样,颁奖的时候也搞大锅饭。
他们坐的这趟公交车,目的地并不是招待所。而是李向阳长久没见的老朋友——农科院微生物研究室的黄建邦——小球藻的发现者。
两个在小球藻项目上互相支援、互为助力的大男人相见,气氛犹为热烈。一见了面,熟稔地打过招呼,又跟对方的爱人和孩子礼貌性地寒暄完后,李向阳就又跟黄建邦笑着“忆当年”起来。
不大的房子里,满是两人此起彼伏的爽朗笑声与说话声。
他们说得太高兴了,把旁边的家人都给冷落了。
黄建邦的爱人笑着对红果儿道:“知道你们要来,阿姨准备了瓜子、花生的,来,抓几把到兜里慢慢吃。”
红果儿乖巧地点头,抓了瓜子坐到她爹旁边慢慢磕。
她跟这些人都不熟,只要乖乖坐着就好。
等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出声,对黄建邦道:“黄叔叔,听说人造肉精也是你发现的,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东西要怎么制造啊?”
黄建邦笑问:“怎么,你想学?”
“学会这个,我们公社的社员就能天天吃上肉了。”红果儿一脸憧憬。
小球藻票只流通了极短的时间就退市了,而人造肉精因其营养价值比小球藻更高,人造肉精票暂时还未退出流通。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东西的稀缺。
要是能掌握它的制造技术,既能造福乡亲,多造的那些肉精又能卖给城里人赚钱。而她爹作为带回这项技术的人,会更加地受到乡亲们的尊敬。那么她爹想开展什么工作,都会变得更容易的。
一举三得的事为什么不做?
“肉精制作起来倒不麻烦,不过,造它需要使用保温箱。你们那儿有这种机器吗?”黄建邦有些迟疑。
“也就是说,需要恒温对吧?”
黄建邦点头。
李向阳其实也打过人造肉精的主意。但坏就坏在公社没有保温箱上面。
一是不知道保温箱在哪里可以买到,二是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就算知道哪个厂能生产这个,你没有定额一样买不到。
“红果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李向阳问道。
他早已习惯女儿的语出惊人和奇思妙想,遇到事情不但不会怀疑她的能力,反而会先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诶,我只是想学一学,回去试着搞一下。万一成了呢?”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
她确实有想法,不过,现在她还没有特别大的把握。还是等实验成功再说吧。
黄建邦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娃的能耐。没办法,谁叫李向阳经常在他面前“宣传”呢?
于是,他笑笑说道:“你想学,简单,我早就把人造肉精的制造方法写成材料上报了。赶明儿,我把那份材料复印一份儿给你爹。你们两父女慢慢研究。”
红果儿高兴地道:“谢谢黄叔叔!”
***
小孩总是爱困的,大人们谈兴正浓时,红果儿就困得开始用手背揉眼眶了。
她拉了拉她爹的衣角:“爹……果儿想睡觉了……”
黄建邦开口道:“我在招待所给你们订了房间的。这样,我带你们先去招待所。把你闺女安置好后,咱们再继续聊!都这么久没见面了,今天非要跟你把酒喝透才成!”
“行啊,到时候你别撑不住啊!”李向阳笑道。
两个男人一起,把红果儿送到了招待所。
京市住房紧张,即使是农科院的科研人员家里居住面积也不大。黄建邦又是有家室的人,确实不好让个大男人来跟他们夫妻挤。
作为知识分子,他的思想又是比较保守的。觉得“父女七岁不同席”,红果儿也算是个大姑娘了。于是给父女俩各订了一间房。
李向阳把孩子带到房间里,红果儿马上就脱了鞋,偎进了被窝里。睡相乖乖巧巧,香香甜甜。
要离开孩子,他有点担忧,问了黄建邦一句:“这里安全不?”
黄建邦被他逗笑了:“这儿是首都!招待所也是我们农科院的内部招待所。我们院的各个大门都有门岗的,这里不安全,哪儿安全?”
李向阳这才放了心,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而红果儿呢,当然不是真的困了。这会儿连晚上八点都还不到,困什么?
她这是又要偷摸着出去“干坏事”了。
京市的琉璃厂街是有名的古玩一条街。这条街从明末清初起,就有不少古玩店麇集到此。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而更重要的是,从60年5月开始,为国家收集流散在民间的各种文物的京市文物商店也在这条街上成立。
它有数个分店,每个店都是新华国成立后,由新政.府接手的老字号老店。红果儿今天要去的,就是其中一家著名分店宝古斋。
这家店的招牌是由清朝三代太傅翁同龢所书,可见其来历不凡。它主营的范畴是历代字画、缂丝、古绣品。
正好可以帮红果儿鉴定那块从无名老爷爷处得到的帛书。
她借着核桃世界的力量,偷偷跑了出去。她的那枚文玩核桃就是在那条古玩街上寻到的,虽说80年代的京市与60年代相比,有了很大变化。但总体布局还有方位总是没变的。
她默默地专注回忆着自己在80年代去古玩街游玩时,曾走入的一个邻近那条街的,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巷道。
原本只是试试看,没成想,核桃世界的力量竟真把她带到那个巷道里。
红果儿笑了。
幸好这个巷道在60年代就已经有了。
80年代的时候,古玩街上古玩店铺鳞次栉比。而现在这条街上,除了国营文玩商店,根本没有其它古玩店。
这个其实也挺好理解的。这时期的文物交易,不像后来那样有文物拍卖、私人经营等多种方式。
老百姓家里祖传下来的文物,只能卖给文物商店。你要卖到别处,那就是投机倒把,是违反法律的。
金银饰品也是,由人民银行统一收购。社会上各种物资,国家都有专门的收购部门。
而文物商店的作用,就是替国家找到珍贵文物,然后通过手续,转到各个博物馆珍藏。
至于不那么珍贵的文物呢,就由文物商店作为商品出售给外宾,以换取当时对国家来说特别宝贵的外汇。
红果儿找到宝古斋,走进店铺。
店里各处悬挂着诸多各富特色的泛黄墨宝,还有意境深远的画作,以及陈放在玻璃柜内绚丽多彩的古绣品。人一走进去,很容易被这些极具东方审美的艺术品所吸引。
能在文物商店当店员的,都是眼光毒辣的文物局工作人员。他们在这里上班之前,天天做的事就是跟文物打交道。他们的知识水平之高,是普通售货员完全无法企及的。
红果儿一走进去,就对正在装裱才收购到的一幅字画的店员叔叔道:“叔叔,我有一块素丝帛,你能帮我看看吗?”
店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答她。
这些高知分子的价值观,跟一般人是不太一样的。红果儿耐心地等了一阵。
到那位店员叔叔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字画裱好,收起,她才又问道:“叔叔,我有一块素丝帛,你能帮我看看是不是真品吗?”
店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太在意地道:“我们这里不经营丝绸,小妹妹,你还是到别处问问吧。”
红果儿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块蓝色土布,再在玻璃柜台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把土布打开,里面正是那方帛书。
帛书一现,店员叔叔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到她把帛书打开,露出里面的字迹时,店员已经满脸震惊:“小妹妹,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我家的啊~。”
“你这块丝帛要卖吗?”
红果儿用力摇头:“卖不了!我没带户口本。”
这时期,谁要把东西卖给国家,都必须得凭户口本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