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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甜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夫人,心道……老夫人动作如此精准,想必已经做过很多遍了。

到底要多思念一个人,才会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仍然惦念着他,为他做吃食呢?

舒甜眼中有一丝不忍。

老夫人浑然不觉,仍然乐悠悠地做自己的肉酱千层饼。

她做完了四五个肉酱千层饼,满意地抬起头来,笑容温暖:“阿嫣,你看呀,我做的饼整不整齐?”

舒甜柔柔一笑:“整齐,等煎熟了,一定很好吃……他会喜欢的。”

老夫人微愣,面上有些微热,小声嘀咕:“他若是不喜欢,我就再也不做给他吃了。”

舒甜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

樊叔急匆匆踏入北苑,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秋云。

秋云去找到了添儿,将添儿送了回去……顺便便董姑娘来北苑的事告诉了樊叔。

樊叔便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还未踏入厨房,便先开口了:“董姑娘!”

舒甜闻声抬头,眉眼弯弯:“樊叔来了?”

樊叔面色微顿,他看了看舒甜,她正拎着一个锅铲,老夫人站在她身旁,手里端着一块厚厚的饼胚,正准备放入油锅。

樊叔呆了呆:“老夫人……您这是……”

老夫人看着樊叔,面上有一丝不解。

“樊忠,你怎么来了?”说罢,老夫人眼中微亮一下:“是不是他来了?”

樊叔面色僵住。

他轻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他还没有回来。”

老夫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低低“哦”了一声。

樊叔看了舒甜一眼,正在思索如何解释,却听到舒甜开口:“没关系,等我们做完饼,他可能就回来了。”

老夫人一听,失落散了几分,羞涩地点了点头。

油锅滋滋地烧开了,老夫人将千层饼轻轻放了上去,舒甜便用铲子顺势接了过来,小火慢煎。

老夫人看了舒甜一眼,笑道:“阿嫣,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下厨了?以前不都是你说我做么?”

舒甜愣了愣:“我说,你做?”

老夫人点头,道:“你家那么多美食的藏书,什么时候能借我一阅?”

舒甜眨了眨眼,顺势道:“下次……下次我带来。”

老夫人露出笑容。

两人站在一起,配合默契地煎着千层饼。

千层饼不容易熟,一面煎好之后,还需再翻过来……煎另外一面。

樊叔本来怕老夫人这样会吓着舒甜,但没想到她们居然相处得十分和谐。

千层饼的包边做得很好,就算翻了面,也丝毫没有破损。

白白的面皮,被油锅一煎,顿时变得黄金焦脆,面皮上的纹路,也一点一点地凸显出来,变得更加硬挺。

舒甜和老夫人相视一笑,然后,她便将第一个煎好的肉酱千层饼盛了出来。

老夫人端起盘子,闻了闻,笑容舒展,柔柔道:“好香啊……阿嫣,你闻闻……”

舒甜也凑近闻了闻,道:“是很香,不知道里面熟了没有。”

老夫人取来小刀,在肉酱千层饼上,轻轻切下两刀,厚厚的圆饼,便被分成了四个扇形。

她夹起一小块肉酱千层饼,递到舒甜面前,笑容满面:“阿嫣,你尝尝……”

舒甜轻轻吹了吹,启唇,咬了一口肉酱千层饼。

外面的饼皮十分香脆,肉酱鲜咸适中,嚼起来时,荤香和面香极好地融合在了一起,油而不腻,浓香四溢。

舒甜的眉眼弯成月牙儿:“好吃!”

老夫人自己也尝了一口,连连点头:“确实好吃!”

说罢,两人又一起煎第二个饼。

樊叔站在一旁,静立不语。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老夫人这般模样,愉快,平和,充满希望。

让人不忍心打扰。

樊叔低声交待对秋琴道:“董姑娘若愿意,便请她多陪陪老夫人罢。”

秋茗会意,点了点头。

樊叔走出北苑,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年来,老夫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时不时怅然落泪。

而糊涂的时候,却更容易回忆起快乐的时光。

她甚至有时候,会陷入一段回忆里,无法自拔……比如今日。

樊叔思绪飘远……

“小姐,您总是偷偷跑到厨房来……若是让大人知道,又要罚您了!”樊忠提了一桶水进来,小声嘀咕道。

笑靥如花的少女,丝毫不以为意:“放心吧,爹爹舍不得老是罚我的。”

说罢,她便拿起一个大勺,从樊忠打回来的桶里,舀了一勺水,加入盆中。

盆中放了不少面粉,水一下去,立即变成了一碗“面汤”。

樊忠目瞪口呆:“小姐……您不是要和面吗?怎么加了这么多水!?”

少女愣了愣,柳叶眉微微蹙起,道:“阿嫣给我的书上说,面粉放入盆中之后,再加清水少许……少许是多少呀?难不成我加多了?”

樊忠:“……”

……

樊叔思绪逐渐飘回,他顿住步子,回头。

北苑墙内,玉兰姿态高雅,错落得疏密有致,即便没有了花朵,依然美好如昔。

这些年,他眼看着那个少女,从小姐,变成夫人,再到老夫人……她经历过太多,也改变了太多。

但她只要做起吃食来,就还是当初那般模样。

也许对她来说……糊涂,并不是一件坏事。

樊叔默默回头,大步离开。

-

天色渐暗。

都督府门口,马车缓缓停下。

冬洪一拉缰绳,樊叔便迎了上来。

门帘微动,夜屿走下马车,抬眸便看见了樊叔。

夜屿带着一丝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平日里樊叔都在里面迎他,今日到了门口,可见是有些着急。

樊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夜屿拧眉,低声道:“她出事了?还是添儿?”

樊叔愣了愣,连忙摆手,道:“不不……”

他凑近夜屿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夜屿面色微变,道:“去北苑。”

两人大步踏入都督府,一路疾行。

冷风穿堂而过,夜屿面色肃然,沉默不语。

自母亲频繁发病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北苑了,并非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夜屿神思了片刻,两人便到了北苑门口。

北苑门口一如从前,简约、清净,还能听见玉兰树上铃铛的“叮叮”声。

夜屿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樊叔见他停下了步子,小声问道:“大人,怎么不进去?”

夜屿眸色微沉,低声:“樊叔,你忘了上次?”

一提到上次,樊叔面色僵住。

樊叔也犹疑了片刻,道:“虽然老夫人今日也发病了……但和之前有些不同……大人,不如先躲在一旁看看?”

樊叔今日观察了许久,发现老夫人状态非常稳定,于是便放心了几分。

夜屿踟蹰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罢。”

说罢,他抬步,随着樊叔踏入北苑中庭。

中庭内一扫往日的阴霾,反而张灯结彩,看起来喜喜洋洋。

夜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待再走近两步,看清了自己的母亲和舒甜之时,一贯波澜不惊的夜屿,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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