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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猛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曾不小心亲了慕容拓一下,看来他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占她的便宜?看来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啊。
桑玥狠狠地瞪向慕容拓,就在慕容拓被看得几乎原形毕露之际,她忽然转身,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那时高时低的哭声,每一声都仿佛哭进了慕容拓的灵魂深处,令他心生怜悯之余,方寸大乱。
好吧,他承认自己逾越了。
他走到桑玥的身后,踮起脚,企图通过身高的优势看清她的表情。她却一把用帕子捂住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慕容拓手足无措了,杀人他会,哄人他没试过啊。
“臭丫头,谁许你生气了?”语气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
“真的……生气了?”软了些,勉强算根变木头。
“……”
“我跟你开玩笑的。”
“……”
“桑玥。”他探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柔软的背,霎时间,一股电流自指腹传入体内,遍地开花,炸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桑玥陡然转身,左手成拳朝他打了过来。
打就打吧,今天是他不对。
谁料,她左手晃过他的眼前时突然改道,又变拳为掌贴上了他的唇……
他一个恍惚……
“咕噜——”一颗药丸入腹。
慕容拓按住喉咙,蹙眉道:“臭丫头,你给我吃了什么?”这时,他才发现,桑玥白皙胜雪的面颊上半滴眼泪都没有,眸子里堆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桑玥拍拍手,呵了一口气,笑得灿若夏荷:“慕容拓,没人告诉过你庶女有毒么?”
“……”慕容拓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完全发不出声!狠毒的丫头,居然毒哑他?
刚从勤政殿议完朝政的慕容锦出了宫门,便看到慕容拓和桑玥闹得不可开交的一幕,心底除了羡慕,竟然还有一分酸楚。
他堪堪忍住想要打断他们的冲动,苦涩一笑,转身没入欲渐暗沉的天色中。
回到棠梨院时,桑秋已在外间等候。
今日桑秋穿着湖蓝色的束腰罗裙,头上梳了一个双螺髻,用蓝色发带束好。五官较去年长开了些,像个大姑娘了。见桑玥回来,她忙行了一礼,唤道:“二姐。”
桑玥回了个半礼,发现桑秋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于是轻声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找我有事?”
桑秋有些犹豫,垂眸沉思了片刻,怯生生道:“二姐,有人说六姨娘是你逼疯的,说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
有人说?桑玥微微抬眸,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烛火的映射下染了一层光晕,竟然人生出些许刺目的感觉。她语气淡淡道:“所以……你就信了?”
“我刚开始不信,我去了佛堂,六姨娘疯狂地喊着叫我离你远一点……”说着说着,桑秋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六姨娘过得有多惨?她们每天骂她、欺负她、不给她吃饱、不让她穿暖、还逼她干活……”
六姨娘叫桑秋离她远点?看来,六姨娘是好了,又或者,从一开始六姨娘就是在装疯卖傻,为的就是躲避大夫人的毒手。
桑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道:“既然你已经认定是我逼疯了六姨娘,还来找我做什么?”
桑秋吸了吸鼻子,抽泣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桑玥起身将书放回书柜里,走到书桌旁,铺开宣纸,磨了墨,动作轻柔,神色坦荡,她拿起毛笔开始练字,边练边说:“在你听信了别人的话而跑去向六姨娘求证时,就已经不信任我了,你走吧。”
“二姐!我只是想听你解释!我没有不信任你!”
桑玥已练完一张字帖,她将宣纸放置一旁,用玉石压好,继续提笔。
淡雅的墨香与她身上的海棠花香渐渐融为一体,馥雅清韵充斥了整个房间。她力透纸背、笔风浑厚,吐出口的话却淡然似水:“我做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此时钟妈妈打了热水进来,对着桑秋笑道:“三小姐先下去歇息吧,二小姐要沐浴了。”
桑秋欲言又止,见桑玥只顾着练字,一点也不想理会她,心中委屈,抹泪离去了。
钟妈妈将水端进浴室,又出来自柜子里选了套亵衣,道:“二小姐,是不是有人在三小姐面前嚼了舌根子?奴婢方才在外面都听见了,其实三小姐心里是愿意相信您的。”
桑玥右臂一挥,划出一个完美的弯钩:“但有人不希望她相信,如此便是最好。”
钟妈妈算是明白了,二小姐是故意气走三小姐。二小姐对三小姐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表面严苛得很,可私底下将三小姐院子里偷懒懈怠的人给清了个遍,又换上得力的下人照顾,好吃的好喝的更是源源不断地送过去。三小姐以为自己是讨好了老夫人所以下人对她好了、伙食改善了,殊不知这些全部是二小姐暗中周旋的结果。
如今三小姐听信别人的挑唆就要来质疑二小姐,换做是她,该有多心寒啊!二小姐偏还顾着三小姐的安全,故意与她闹僵。
桑玥瞧见钟妈妈担忧的神情,知她想多了,挑眉一笑:“钟妈妈,你别替我感到委屈,我的确逼过六姨娘。”
“……”钟妈妈哑然,随即想到了正事儿,小声道,“二小姐,那边来话说药快用完了,是否还按照原来的方子配?”
“不,加大双倍的剂量。”
双倍的剂量?那可是会把人……钟妈妈不敢往下想,应了声:“是。”
桑玥明白钟妈妈的想法,她给了钟妈妈一个宽慰的眼神,示意她别担心,又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六姨娘过得真有三妹说的那么惨?你派人盯着三妹,再让莲珠去一趟佛堂探探虚实,我现在大哥那儿走走。”顺便问问他对林妙芝有没有好感。
唉,何时起,她居然做起了媒人?
桑玥来到桑玄夜的院子时,他正在研读《左氏春秋转》,翠柳在门口禀报道:“大少爷,二小姐来了。”
桑玄夜蹙着的眉稍稍舒展,脸上换了一抹笑颜,起身拉过桑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玥儿好些日子没来了。”
“我听说大哥读书甚是用功,不敢前来打扰。”桑玥微笑着回应了一句,走到烛台旁,拿起铁丝将灯芯挑亮了些,“别伤了眼睛。”
桑玄夜的眼神仿佛跟着烛火一样亮了几许:“还是你细心。”
桑玥顿了顿,决定直奔主题:“大哥,除夕宴上你也见了不少世家小姐,可有中意的?”
桑玄夜闻言眸光就是一暗,笑容僵住了:“父亲打算给我议亲了,让你来探我的口风?”
桑玥摇摇头,眸光温和道:“没呢,今日在宫里听到世家小姐谈起了大哥,我便想着,如果有大哥有中意的,直接说与父亲听会比较好。”
桑玄夜好像来了兴趣,道:“是哪家的小姐?”
桑玥掰着手指头认真数了起来:“有忠信侯府的严婷兰、安国公府的蒋茹、周太傅的孙女周珺,啊,还有镇国侯府的林妙芝。”脸不红心不停地撒完谎,又补问了一句,“大哥比较中意谁?”
玥儿方才提到的可都是嫡女,不论娶谁,对他继承世子之位都大有裨益。但最近与靖王殿下接触多了,隐约也明白了一些沉在水底的玄机。周太傅是天子恩师,亲近摄政王一脉,不在父亲的接受范围内。剩下的嘛……“玥儿,你替大哥分析分析。”
桑玥眼底的笑意凉薄了几许,看来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大哥对林妙芝没有特殊的感觉,他希望娶的是最适合的女子。“大哥惯会取笑我,我哪里懂得分析这个?”
妙芝啊妙芝,你的情路坎坷啊!
桑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关切道:“对了,大哥,最近大姨娘还好吗?”
桑玄夜眉心凝成一个“川”字,道:“说起大姨娘,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自祖母病后,她要么留在福寿院照料,要么就在自己院子里做绣活儿,每天只差下人给我送点亲手熬的汤。怪怪的,我问她,她又说没事。”
桑玥顺着桑玄夜的话柄,浅浅一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就代替大哥去看看大姨娘把。”
出了桑玄夜的院子,天空的星子又多了一倍。这还是桑玥头一回主动去拜访大姨娘。
大姨娘正在房里打着络子,听下人禀报说二小姐来了。她愣了一瞬,赶紧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在门口将桑玥迎了进来。
“二小姐,请喝茶。”大姨娘亲自斟好茶,递到桑玥的面前。
桑玥接过茶盏,这才开始打量大姨娘,数日不见,她仿佛憔悴了不少,原本波光潋滟的眸子此刻暗沉无光,似笼了一层磨砂。
桑玥用杯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用余光注视着大姨娘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大姨娘,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在庄子里,大夫人的确做得过分了些。”
大姨娘心中一怔,二小姐……知道了什么吗?
桑玥捕捉到了大姨娘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挣扎,她不过是随口诈一下而已,但瞧大姨娘的神情,应该是被大夫人给威胁了,而且极有可能落了一个很重要的把柄在大夫人手上。如今祖母病重,如果连大姨娘都投靠了大夫人,那么形势对她而言便严峻了。
心中计量一番后,桑玥微笑着道:“我刚从大哥那儿过来,大哥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我想今年的秋试他必能中举,到时,大哥出人头地就指日可待了。”讲到这里,桑玥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大姨娘神色松动的脸,又道:“可惜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继承世子之位,大夫人一天不倒,世子之位就一天不属于大哥。”
大姨娘的手紧拽成拳,仿佛没有被桑玥的话所煽动,咽下口水,隐忍道:“大少爷一世平安就好,其它的,婢子和大少爷断不敢妄想。”
“大夫人以大哥的性命作为要挟?”如果是这样,大姨娘手里定也掌控了令大夫人无法翻身的罪证。
“……”大姨娘垂眸不语。桑玥继续猜:“大夫人说如果你胆敢将事情透露半句,就动用丞相府的暗卫杀了大哥!”
大姨娘身子一颤,开始瑟瑟发抖。
桑玥陡然抬眸,目光凛凛地锁定着大姨娘神色黯然的脸,道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唉!你该是发现了大夫人多大的秘密才让她不惜以大哥的命来要挟你?其实你多虑了,韩家有暗卫,难道我们桑家就没有?大哥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大哥的。我会不逼你,端看你是愿意继续被大夫人威胁,还是打算放手一搏、彻底铲除这个威胁!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大夫人除掉大姨娘是迟早的事,如今不杀,是怕短期内出事的人太多而令父亲起疑。大姨娘若不抢占先机,届时神仙也救不了她。
靖王府。
慕容耀在书房内静静作画,虽依旧是一袭紫衣,头束紫金冠,但他神色淡淡、眸光柔光,如墨般浓黑的眉毛舒展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微风拂过,吹得烛火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他美如冠玉的脸也阴暗交替了起来,越发显得神秘瑰丽、勾人心魄。
起初,慕容耀只是随意提笔,并未想好画什么。直到他描完最后一笔,才恍然大悟,不知不觉间竟画了一副美人秋千图。
天高气爽,白云朵朵,梅枝点翠,伊人回眸。此情此景,一旦深入心底,仿佛就抹不掉了似的。
“耀儿,你在画什么?”慕容歆莲步轻移,裙摆自门槛上旖旎而过,悉索作响。
慕容耀赶紧拿过一张宣纸遮住那幅画,笑着绕过书桌,道:“就随手画画,皇姐还不歇息?”
慕容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正色道:“你这次做得很漂亮,我派人秘密查探了,名单上的人的确是慕容宸瑞的细作。慕容宸瑞居然在我们身边安插了那么多探子,我们的所作所为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想想就让人后怕。”
慕容耀的心里像涂了一层蜜,喜上眉梢道:“这次多亏了……”
慕容歆打断他的话,又跳至另外一事,冷声道:“我觉得裴浩然和桑家的关系匪浅,桑柔与裴浩然之间或许不如你想的那么单纯。这个人,还是小心为妙。”
“其实早有人叫我提防裴浩然,只是……”
“耀儿!”趁着慕容耀思付之际,慕容歆眼疾手快地抓起书桌上的画,看清所画之人乃一名女子后,蹙眉低喝道,“你动心了?”
“皇姐,一幅画而已,我没动心,倒是你多心了。”慕容耀迷死人的桃花眼眨了眨,抢过慕容歆手中的画,将其卷好,用丝带束上放入柜中,笑得乖巧,“皇姐,你不要草木皆兵。”
慕容歆犹如刚从雪域高原走来,步步含冰,字字凝霜:“你要娶的是桑柔,你也可以纳桑玥,但你不能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否则,我知道一个,杀一个!”
“皇姐!”
慕容歆咬牙道:“难不成你忘了父皇的教训?你忘了南越和大周因何决裂?你忘了父皇和慕容宸瑞因何反目?你忘了母后因何含恨而终?你忘了曾经在皇陵立下的血誓?”
“……”一盆冷水浇在慕容耀的头顶,一直凉到心底,他美如冠玉的脸忽而暗沉了几许,嫣红的薄唇抽动数下,良久,叹道,“耀儿没齿难忘。”
慕容歆上前一步将慕容耀揽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似安慰还威胁:“只要登上帝位,天下美色还不是尽在你手?你不需要爱情,你只需要一颗拉拢世家的棋子、一个暖床泄欲的工具,仅此而已。”
……
这几日,桑玥过得十分平静,慕容拓忙着解毒,倒也没来骚扰她。毒哑慕容拓桑玥也有些后悔,应该先问出九姨娘的真实身份再给他下毒。唉!又要拖上一阵子。
春雨过后,空气清新怡人。桑玥去长乐轩给大夫人请安,发现桑柔身边已经换了丫鬟,想必西红去见佛祖了吧。她笑了笑,随后去探望了五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