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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儿,你也该学学柳儿,平时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儿,你的女儿快满周岁了吧?改天抱进宫给哀家瞅瞅。”义爹的话头换得极快,转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墨台柳。
我淡淡地扫向墨台柳,他前年招赘了一个妻主入府,一个看上去就很好掌控的文官,只是……未免太过木讷了。
“回皇太君的话,您的记性可真好,现在十个月大了。前阵子,皇上给赐了封号,说等满周岁以后再赐名呢!”墨台柳垂首,细声细气地回答。
“反正,也就只有府里几个人知情,外人不还都道我贤良淑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我开口道。义爹还是这么罗嗦,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然儿,再过四个月,你就及笄了,到时叫皇上给你选个好妻主,我算是想明白了,男儿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女子嫁了,这样才算真正的幸福……”近几个月,义爹经常跟我提到婚嫁的事儿,他以前经常说男儿家不用把自己束缚在闺阁之内,应该放手去闯一番天地;可如今却改了想法,老跟我念叨,男儿家就该嫁人,然后相妻教女……
“及笄以后,我打算去桓城的墨台府,那里远比郾都自由……至于,妻主,自然是我自己选了!”我微微蹙眉,看向义爹。
“自己选?想当年,那个淑皇子也坚持要自己选的,结果呢?!这么多年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落得跟他一样……”
“弟弟,你别每次说到这些,都拿淑皇子举例子啊,人家淑皇子招谁惹谁了啊!”我的姑母——墨台遥在一旁嚷嚷道。
“你给我闭嘴!看到你,我就着恼!我接到消息说,上个月然儿在别庄的时候,一伙贼人闯了进去,你说你安排的那些个护卫干什么吃的?幸好然儿没出事儿,不然我饶不了你!”义爹的美眸喷火,狠狠瞪视着姑母。
姑母摸了摸鼻子,坐了回去。
“然儿,你也是的,什么不好玩,学蛮夷玩蛊,多邪门的东西啊!据说,那伙贼人就是冲着你养的蛊去的,现在被抢走了,倒也是好事儿!”
“不是被人抢走的,是我自己不想要了!没用的东西,白费了我两年的时间。”我将视线调回了水波荡漾的湖面,不想深谈,免得义爹又唠叨个没完。
“我听说,近来盛郾多了一个痴情种子,好像是个长史,叫公孙什么来着……就照她那样子的,给你找个妻主吧!”义爹居然又接上之前的话尾了。
“皇太君,您说的那人,是叫公孙丠,现在已被圣上擢为都统了。”墨台槐拘谨地答道。
公孙丠吗……不过是琼养的一枚棋子,任凭自己的生死揉捏在他人手里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我不由嗤笑,转而想到,她的夫,似乎是“生死门”的吧——最近“生死门”的小动作还真多,看来,要再增派几名探子进去……
猛然警觉,我的目光落到了堤岸边那片矮林——
“义爹,我早跟你说过,行宫种这么多树,容易藏刺客的!”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步出了亭子。
正觉得无聊呢,居然就有人送上门陪我玩了!我飞身跃向湖堤,心情颇为愉快,嘴角难抑地弯起了。
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的人呢……我分心想着,手中未停,轻易拧断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脖颈;左边那个女人刀挥得实在太慢了,随意地避开刀锋,我的左手在下一秒穿透了她的胸膛,她骨头碎裂的声音还算清脆,本来想将她的心脏拽出来,想想可能会吓着义爹,干脆顺手捏碎了……
可惜只来了六个女人,随便玩一圈,居然这么快就都死光了……
等我慢慢走回亭子的时候,夏枫已经端着清水在等我了。我熟练地清洗去手中的血污,我从不留长指甲,就是觉得不方便洗濯。
“墨台遥!”义爹突然吼道。
我顺势看过去,只见他的脸色都泛青了,是被刺客吓到了吗?
“这不关我的事吧?这是宫里的侍卫的失职。”姑母弹跳了起来。
“谁跟你说这个了!然儿好好一个男儿家的,你居然让他学这么残忍恶心的杀人手法,这让他还怎么嫁人啊?!”
“不带这么玩的!最初我是打算让公子学剑的,明明是弟弟你自己说的,一个男儿家家,随身带把长剑,成何体统!”姑母的娃娃脸皱成了一团。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这么阴毒的武功学了干什么?还不如去学剑!”
“弟弟,你从小就这么善变!自己说过的话,翻脸就不认帐!现在你都当上皇太君了,应该是凤口一开,金口玉言的,可你怎么还没改掉这个坏毛病啊?”姑母跳脚急道。
“墨台遥,我哪年哪月哪时哪刻说出那句话的?你说的出来,我就认下了!”义爹的气势远远高过姑母。
姑母一窒,良久才呐呐说道:“明天我就去给公子请个剑法高超的师父……只是,都练了近十年的爪法,现在换剑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啊?”
“这我可管不着,然儿有相当的自保能力,我才放心他到处乱跑……”义爹偏头,对我说道:“要不,然儿你也别学什么剑术了,安心呆在我身边好了,等你及笄,找个好妻主嫁了,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我会学好剑术的,请义爹放心!”呆在宫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迅速开口接道。
目光再次飘向湖面,嫁人吗……我从没想过,好遥远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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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渊十五年,霜序之月,月中。
我站在“生死门”刑律堂的墙檐上,看着花园里的女子,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原先她长什么模样了,但她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开智前后,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啊!
琼是在半年前才知道“生死门”出了个药人,重金收买了几个蛊师混了进来,不是为了炼蛊,而是打算以蛊操控药人……虽然我不清楚琼要做什么,但是我……怎么可能让琼得偿所愿呢?
这个女子是叫做毒玄吧,她的皮肤略嫌苍白,难见血色,眉宇间不见欲、不染愁、不动情、不含恨,眼睛圆圆的,眸光意外的明亮,鼻尖微翘,唇线薄凉。怎么看都像个书生,却没有时下文人的呆板与酸腐,浑身给我的感觉就是——宁静,既非死气沉沉,亦非生机盎然。
我一直以为她早已不在世上,可她居然在药光手里活了下来,还活得比谁人都好,只能说——她的运气真是极好啊!
身形飘忽,已至她毫无防备的身后,突然听她叹气,以细小的声音碎碎念:“药光叫我来干什么呢?看戏?不像!以这个女子警告我?她真看得起我啊,我现在敢跑么?!天下之大,竟无我立足之地……”
巧的是,厅堂里的那个女人我认识,六年前,我就是从她的口中偶然得知“生死门”药人这个秘密的。
原本,我该直接封住毒玄的穴道,将她带至客舍,然后等天黑后将她运下山,至于她以后的命运,那就要看我以后的心情了……但是,现在见到她,我改变主意了——
腰间的软剑悄然而出,直接横在了她的颈间,她的反应异常的快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既不动也不反抗,连颤抖都没有。
“为什么最近老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只听她懊恼地自语,她的脖颈微移,立刻就被我的剑锋削去一缕长发,我蹙眉,将剑刃稍稍移开,随即发现,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彻底僵住了……
毒玄,四年后的再次相见,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而这样的人,通常都会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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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渊十五年,霜序之月,月末。
桓城,墨台府内。
义爹催得越发紧了,与其让他给我指一个妻主,不如我自己随便找一个。我意欲在春莲她们中间挑一个的,毕竟她们跟了我近十年,深谙在这个染缸中的存活之道,我不用烦恼她们英年早逝,而让我过早守寡,尽管这样的婚嫁,实在是无趣啊……
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看帐目的女子身上——她真是听话啊,听话到让我觉得……在她身上用蛊,十分的浪费,浪费我的蛊虫。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有什么用处,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我开口道,细细观察着女子的反应。
她闻言,面色一变,眉心打结,垂眸状似思索。
我知道,她的反应一向极快,果不其然,刚嗑下两枚瓜子,就听她说道:
“墨台公子,你是因为觉得我无用,才想要杀我的,对吗?”她抬眼看向我。
我漫不经心地颌首。
“公子只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方是大用。”她露齿而笑,平日里淡然的脸庞,仿佛在一瞬间,灌注了生气活力,流光溢彩,光芒四射。
我暗自惊讶,有一霎那的恍神,只听她继续说道:“不材之木,因无用,不被斧伐;白额之牛,因不祥,不被祭祀;残废之人,因无为,不被征兵。公子说我无用,我该高兴才是,因为无用,我可避开风头浪尖,免祸而保身,如此才能寿终正寝,终其天年。”
我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很快的,她的笑容僵住了,然后开始惊疑不定,接着扁嘴哭丧了脸……而我终于笑了,心情非常愉悦,脱口道:“我发现你的有用之处了——我们成亲吧!”
她睁圆了双眼,头一次露出了傻气的表情,愣愣地站在那儿,似乎已然石化……
容易掌控,有小聪明,且知进退的……妻主,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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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渊十五年,开冬阳月。
“公子,老奴刚才说的话,您都明白了吧?您也不用过于紧张,床第之事,都是女子主动,您等着夫人来做就好了。”
这个喜公,是姑母从郾都打发来的,他一说就说了近一个时辰,我只模模糊糊地听了大概——总之,等等躺在床上,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对了吗?!倒也好办。
这场婚礼办得很仓促,一切从简,因为我担心迟则生变。
喜公退了出去,我静静坐在床上等着,但是我的……妻主,一直没进来。
“夏枫,去把毒玄……去把夫人叫进来掀喜帕,折腾了一天,我疲了。”喜公刚才有交代,新夫自己掀喜帕,是不吉利的。
“主子,夫人应该是在前厅给宾客敬酒吧,现在时辰尚早,夫人这么快回房,会被人笑话的。”守在床边的夏枫答道。
“她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大半个时辰了!到底在磨蹭什么?”我不耐地说道。
夏枫闻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那女子拖拖沓沓的脚步。
她依礼揭了我的盖头,我缓缓抬眼,对上她若有所思的黑眸。
“你……妻主,你在想什么?”这个称谓叫起来还是很生疏的。
夏枫走上前,帮我去了沉重的头饰,然后净了面,拂去铅华。
“你养过螳螂吗?”她思忖片刻,开口问道。
我蹙眉,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你说,这里是母螳螂产卵还是公螳螂产卵呢?”她继续问道,身子开始后退。
“自然是公螳螂了。”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螳螂”的问题,我还是开口答道。
“你……要效仿螳螂吗?”她的薄唇轻撇,已经退到了门边。
“妻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看着她似乎随时打算夺门而出,我顿感不悦。
“如果是公螳螂产卵的话,那公螳螂在洞房之夜吃掉母螳螂,以摄取和补充大量蛋白质来产卵。”她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戒备与害怕。
我只听懂了她的前半句话,她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以为我要杀了她吗?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我如果要杀她,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我一向喜欢欣赏他人的恐惧,但是,我能肯定,自己并不希望看到她对我的恐惧,甚至是厌恶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我示意夏枫领着边上侍候的小厮退出去,然后兀自坐到了桌边。想到喜公刚才说,夫妻要一起喝合卺酒,以示合二为一、已结永好、同甘共苦,我倒了两杯酒。
她还站在门边,似乎仍在思想斗争着,许久都未挪动。
我开始动气,口气不自觉地冷寒,道:“妻主,你到底要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她快步走了过来,乖乖端坐在了桌边。
我一怔,转而莞尔,将一杯酒递予她。半杯自己饮,然后换杯共饮。
“妻主,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轻轻说道,特意放柔了口气。
我见她喝了酒,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心下一喜,脸上染了笑意。
“为什么你会有温润如月的气质,给人暖暖的感觉呢?诡异啊诡异,危险啊危险……”她直直看着我的脸,圆眸里有迷茫以及……一抹异样的光彩。
“我喜欢你这样的眼神,如果你能一直这么看我,那在一块儿,其实也是不错的。”我低低地喃喃道,却不能确定她是否有听到,因为——
她突然站起身走向婚床,然后站在床边状似思索。
我顺势瞟向婚床上平铺整齐的鸳鸯枕被。她是要就寝了吗?这又有什么好烦恼的?
“妻主,你的睡相应该不差吧?”我不确定地问道,也走至床边,夏枫不在,我只能自己动手卸下软剑。
回过身,只见她开始在新房里翻箱倒柜,然后抱着两床崭新的锦被走回了床边。她体寒吗?但是一下盖这么多被子,她不嫌沉么……不禁觉得好笑。
她动作麻利地重新铺着床,将鸳鸯被拢到床外侧,在内侧铺好一张被子,然后在床中间横了一张叠被。
“睡觉!”她说着,胡乱地脱了外衣,除了靴,就爬上了床,一个人裹着一张被子,贴着床内侧,躺稳了。
我犹疑着脱了外衣也上了床,平躺着,等着……